良久以后,秦鹿鸣终于停笔,随后便有人宫女从她面前收起了纸张朝着贵妃送去。
“秋风辞去舞满袖,前世今生爱掺愁。”贵妃展纸一笑,语气中不乏含着一丝赞叹之意。
随后又将宣纸合上,递给了一旁的宫女,揉了揉脑袋,声音慵懒:“诗是好诗,就是秦老板这字儿倒是别具一格,令本宫大吃一惊。”
字儿?
什么意思?
云娴郡主一开始还对秦鹿鸣做出这么好的诗觉得难堪,此刻一听到贵妃如此说道,当下便起了兴趣。
但还未等到她出声,贵妃便扬长而去。
林蓼蓝见皇后如此难受,又见贵妃离去,此刻也就她在这里的位份最大,因而只得皱眉说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散了吧。”
回去的路上,乔荷钻进了秦鹿鸣的马车,见她闭目养神,又不好意思张口正寻思着下来赶紧离去,便听到秦鹿鸣开口:“什么事?”
乔荷思索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秦鹿鸣沉默片刻才缓缓睁眼,在宴春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这宫中腥风血雨,眼神厮杀实在可怕,日后我看哪还是少来为好。”
乔荷点点头,见她如此疲乏,这才回了句:“也是,你素来在外呆惯了,对于宫中这些事情接触甚少,日后若是能避着宜妃的传召便避着吧。”
秦鹿鸣挑眉,一双锐利的眼神落在乔荷身上。
“怎么,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件事儿?”
乔荷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叮嘱了秦鹿鸣好生休养便命车驾停了车回到了自己的车马上。
秦鹿鸣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半晌才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乔荷有些奇怪?”
宴春不知道她和乔荷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只是见她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这才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南靖王妃没什么奇怪,倒是姑娘您比较奇怪。”
秦鹿鸣:“……”
“说起来,姑娘到底在宫中遇见了什么,竟然如此劳累,往日从不曾见您这般。”
遇见了什么?呵,遇见了个欠收拾的女子。
秦鹿鸣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眼神狠厉:“宴春,你说杀一个郡主费力吗?”
宴春:“???”
见宴春一脸惊慌,秦鹿鸣这才收敛了表情,索然无味地说了一句:“算了,过些日子你便知道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如秦鹿鸣所料的一样,两日后,大名鼎鼎的秦鹿鸣秦老板竟然写字奇丑无比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成为了邺城众人的笑柄。
那天,天气甚好,林亭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喝茶。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注意着秦鹿鸣的消息,因而实际上他知道这件事的时间要比外面传开来要早。
但即便沉稳如他,最后还是一个没忍住,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弄得大笑起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难怪,难怪在杭元春居的时候碧华会说秦鹿鸣虽然一直在带着他学习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但却从来不让自己看账本,尤其是秦鹿鸣做了批注的账簿。
不过,自从上次知道了秦鹿鸣被林蓼蓝邀请到宫中以后碧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杭元春居了。
想必……是被秦鹿鸣察觉了,禁了足。
秦鹿鸣字丑这件事情宴春早就知道,只是她自己本就写字不大好看,因而对于秦鹿鸣的字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感受,更何况秦鹿鸣是她主子,纵使再不怎么样,那字在她心里也值千金。
不过,宴春还是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封锁了消息,堵不住外人的嘴,至少得堵住秦宅里面人的嘴吧。
然而,宴春显然是忽视了碧华这个漏洞,没想到碧华在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当即便跑到秦鹿鸣跟前求证。
宴春:“……”
她为什么好想掐死这个小兔崽子?
当然秦鹿鸣对这些不甚在意,毕竟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从来不在意,但一旦遇上了对秦宅和陆知意不利的事情,那简直是对得起心狠手辣这四个字。
但秦鹿鸣总归是对宫中的那群女儿生了厌弃之心,因而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闭门不出,索性躲在家中装病。
此后林蓼蓝又多次派人来传她入宫,但都被宴春一句秦鹿鸣病倒了给推拖过去了。大约是她态度不明的样子,林蓼蓝似乎也察觉到她是在有意躲避自己,因而又招呼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带着珍宝来秦宅致歉。
眼看着别人都做到了这种份上,秦鹿鸣再不出现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林蓼蓝显然是低估了秦鹿鸣的铁石心肠,也是,若是秦鹿鸣真这么好说话,那不是随便哪个人出面都能够让她出手,秦鹿鸣这生意岂不是亏死了。
“再怎么说咱们娘娘也是宫中的贵人,依我看那秦鹿鸣就是不识好歹,娘娘何必再去降低身份寻她。”
一个宫女眼看着秦鹿鸣三顾茅庐还不出现,便缩在林蓼蓝身边嚼舌根。林蓼蓝看了她一眼,便扔掉了手中的葡萄皮,慢慢悠悠地说道:“送去浣衣局。”
宫女震愕。不是,她说错了什么?她明明是在为宜妃说话,为什么宜妃还要如此待她。
还未等宫女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求饶,两个宫女便已经将架起往外带了出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饶了奴婢这次。”宫女的声音由近及远,逐渐模糊,一直到出了雍兰殿彻底听不见了,宜妃身边的大宫女这才走了出来朝着雍兰殿的宫女们冷声说道:“看清楚了吗?在雍兰殿嚼舌根这还算是轻的了,你们都是同一批过来的姐妹,如今已经走了两个,可要记清楚了,在雍兰殿中不需要多嘴的人。”
“是,谨遵姑姑教诲。”
这便是宜妃的处世之道。
宜妃这个人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心机,但无奈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她并不像其它妃嫔一般争宠,但却也抵不过那日在御花园的惊鸿一瞥。
宜妃是个聪明人,入宫的时候便听说了这宫中太多的秘辛,因而自打被陛下宠幸以后,第二日她便找到了皇后,投靠了皇后。
只是,时间一长她发现皇后待她并没有防备之心,反倒是真心地将她当做妹妹。宜妃感慨,若是历朝历代的皇后都像眼前这位一样,那后宫之中定会安宁不少。
可是,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还是会来找你,就比如贵妃史梦之。
不过,好在宜妃知道不拉帮结派,紧紧抱住皇后这棵大树,一心一意地伺候,既然皇后没有儿女,那自己也不能有儿女。
或许正是因为她一直无所出,虽然位份升到了宜妃,但贵妃来找她的麻烦反倒越来越少了,甚至到了后面,偶尔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杯茶水。
“娘娘,眼下还要去吗?”大宫女看了眼宜妃姣好的面容,低着脑袋问道。
宜妃停了手上的动作,从宫女的手上接过绢纸,将那一双青葱玉指擦拭干净,默然片刻才说道:“去,不过不是秦宅,明日你去传南靖王妃进宫吧。”
“是。”大宫女对于宜妃的命令未曾有过任何怀疑,从跟在宜妃身边开始便一直是决无条件地服从。
幸得宜妃这人没什么太坏的心思,否则大宫女不知道要为她将这双手沾上多少鲜血。
第二日清晨,乔荷早早的便入了雍兰殿,彼时的宜妃刚醒不久,招呼了乔荷在内殿坐下便开始在宫女的梳妆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乔荷聊天。
“怎么今日这么早?倒是我抱歉了,起身晚了。”
话是这么说,但乔荷可没从宜妃的口中听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乔荷嫣然一笑乖乖巧巧地回话:“今日母亲也入了宫,说是很长时间没见太后了,特意回来请安。”
“太后?”不知是宫女梳发将她弄疼了还是听到这个名字她有些不满,总之,乔荷从镜中看见了宜妃轻皱了眉头,“倒也是,说起来自打太后在静安堂吃斋念佛以后我们这些做妃子的也很长时间不见她了。”
乔荷沉默,并没有接话。
“对了,那日你和秦姑娘一起回去,她可曾有说些什么?”
终于,来了。
乔荷抬眼,不动声色地回话:“未曾,那日回去瞧着秦姑娘面色疲乏,我也未曾上前打扰了,近日听说似乎是病了。”
病了……宜妃没有回应。
真病还是假病她不知道,但也不好多加评判,但总归事情是因她而起,若是就这样放任,倒显得是她小气了。
轻笑一声,宫女终于将两只碧玉簪子比对好,选择了那支更为素雅的簪子替她戴上。
“唉,若非本宫不能出宫,否则定会去探望一番秦姑娘,毕竟她是受了我的邀请来的宫中,否则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乔荷淡笑,林蓼蓝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她不好辨别,但四两拨千斤的事情谁不会呢。
“娘娘言重了,秦姑娘若是知道娘娘如此牵挂她定会感恩万分。”
林蓼蓝抬眼,盯着乔荷看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起身在大宫女的搀扶下来到了乔荷身前的位置上坐下。
林蓼蓝拿着手中的茶盅拨弄着,心不在焉地说道:“在南靖王府住的还好吗?可还习惯,乔家远在苍梧,不知道你饮食上可好合乎胃口?”
乔荷微微一怔,林蓼蓝这话问得她都些发懵了。她到邺城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习不习惯这种问题她记得初次进宫见林蓼蓝的时候林蓼蓝已经问过她了。
没等到乔荷回话,林蓼蓝手中动作一僵,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她似乎从前已经问过了。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想见乔荷,可陛下却说乔荷远嫁到邺城,没了娘家人的陪伴,若是得了闲,便让她召乔荷入宫说说话。
又说什么皇后掌管六宫事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贵妃为人冷淡想来想去还是交给自己比较放心。
林蓼蓝只是淡淡一笑接过了这份差事。
她知道陛下的意思。
若非南靖王远征,他又怎么叫乔荷来宫中,若非担心皇后和贵妃的娘家势力他又怎么选择她这个没有娘家人支持的人呢。
不过,相处下来,乔荷给她留下的印象确实好,因而她这才三番五次找来乔荷入宫。但……自从秦鹿鸣来了雍兰殿,似乎乔荷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
她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但就是觉得怪异。
“这是今日做的酥饼,你尝尝,味道较重,你应该会喜欢。”林蓼蓝伸手掀开了桌面上的盖子,伸了伸下巴。
乔荷点头致谢,尝了一小块,说不上来特别好吃,但好在是她喜欢的味道。
见她欢喜,林蓼蓝这才叫了大宫女准备了食盒给她装了不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