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亭壁离去,林蓼蓝才长舒一口气,默然颓废地坐在地上。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眼神迷离。
“怎么会呢?秦鹿鸣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见她喃喃自语,林别来沉吟片刻:“你也看见了,兄长这般在乎她。日后不要再对秦鹿鸣存着坏心思了。”
林蓼蓝抬首,看了眼居高临下的林别来。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惜的是他们的母亲当年狠心抛弃了他们,与外人通—奸,最后被他们的父亲活活打死,而他们也在那时候被澹台婧带走了。
林别来说的对,她是不该对秦鹿鸣出手,被林亭壁拿着剑指着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林蓼蓝苦笑一声,回了一声知道了。
林亭壁这人她从小就怕,她知道林亭壁是起了杀心的,也知道林亭壁足以杀死自己,不被宫中之人发现。
适才松剑,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想罢了。
林蓼蓝目光黯淡,很是迷茫。
林别来突然想到那时候刚到林家林蓼蓝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是如眼前这般颓废迷茫。林别来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唤了一声:“阿姐。”
随后蹲下身子一如从前一般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林蓼蓝身子微微一颤,林别来看见他抬头,肤色白如冬雪,星眸之中依稀能够瞥见当年的亮光。
林别来收了手,将桃苑的穴道解开,此后又将雍兰殿的朱红色大门轻轻阖上,他和林蓼蓝注定不会再像从前在母亲怀中依偎的样子了。
屋外的月光照不进雍兰殿,被高大的树木一一遮掩,林蓼蓝看着身前紧闭的大门,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破碎着。她知道,她和林家终于断了。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桃苑担心她久坐地上,身子着凉,连连擦了擦眼泪,将她扶了起来。
随后像是为她打抱不平一般嘟嚷道:“这林亭壁也真是的,竟如此嚣张,这般对待娘娘,依我之见咱们就告诉陛下,好好收拾了他。”
林蓼蓝拍了拍她的手,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说道:“今夜的事情,忘了吧。他们从没来过,你我什么也没看见,雍兰殿中什么也未曾发生。”
他是她的大哥,他做不到杀了自己,虽然个中缘由并没有那么单纯,而她也同样做不到状告林亭壁。
林家的血脉就是这样奇妙。即便她来了宫中多年,也依然没有忘记澹台婧对她的教导。
不得不说澹台婧是一个好母亲。如若她当初没有爱上沈云鹤,想必她现在还可以依偎在澹台婧的怀中听澹台婧数落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或许她已经出嫁,和自己的夫君长相厮守。
但这些,终究回不去了。
秦鹿鸣是在林府过了夜的,第二日仍旧没有醒过来。乔荷到秦家寻她的时候才听说了她出事了。心中难掩自责,随后便独自一人进宫,道明了秦鹿鸣身子抱恙,今日恐不能来此的消息。
梅姑姑对此只是以为秦鹿鸣昨日嗓子坏了并未起多大的疑惑。
秦鹿鸣是在第四日才随着乔荷入宫的。
她在林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醒来一脸黑地看着宴春,那眼神凉薄,看的宴春心惊胆战。
她醒来的时候林亭壁并不在林家,守在她身边的是林亭壁的母亲澹台婧。澹台婧见她睡了很长时间才醒来,委实心疼,立即吩咐了厨房熬了些清粥过来。
看着澹台婧那十分慈爱的眼神,秦鹿鸣心中有些疑惑,还有些不自在,最终还是下床穿上了鞋子,盛情难却还是喝了一几口粥。
不过,面对澹台婧说在这住下时,秦鹿鸣倒是快速摇头,谢绝了澹台婧的好意,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宴春回了秦家。
回去的路上宴春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秦鹿鸣,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她的猜想。
“你是说林亭壁杀到了宫中?”秦鹿鸣微微皱眉,面对这个答案她有些心烦意乱。
宴春点了点头,轻语说道:“听别来公子说差点就酿成了大祸,好在最后收手了。”
大祸……
秦鹿鸣心中有些烦闷,说实在的听到有人为自己上门报仇她心中是十分高兴的,只是为何这人偏偏是林亭壁。难不成……
她有些精神恍惚,思绪又飞到了从桐邱回来的那晚。她记得林亭壁说过她的心中没有他,这是不是在说林亭壁喜欢她?
可,倒也不必如此费力。那林蓼蓝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妹妹。
她很感激林亭壁为自己做的这些,只可惜她终究无法回应林亭壁,还是找个机会说清楚吧。
莫让一颗真心错付了。
她还在回忆事情,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宫门口,来接她们的是梅姑姑,只不过神色又憔悴了不少。
梅姑姑远远地便看见了秦鹿鸣,上来便十分热络地拉着秦鹿鸣的手,心急如焚:“姑娘可算来了。快……随我进去吧。”
秦鹿鸣心中“咯噔”一声,随后和乔荷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又点了点头,她们猜到了,皇后定然是病情加重了。
今日秦鹿鸣还是穿着那日离去穿的衣裳,还特意找了宴春给自己画了同样的妆容。梅姑姑自然也是一眼看见了秦鹿鸣的打扮,心中一暖,对秦鹿鸣的好感又加深了不少。
她只觉得在这种时候秦鹿鸣真真个儿算有心了。
“娘娘,殿下来了。”梅姑姑的声音掺杂着一丝哽咽,但她怕皇后担心,强忍着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书澜?书澜来啦?”再见皇后秦鹿鸣发现她的状态十分不好,眼中布满了血丝,骨瘦如柴,就像是一个垂暮将死之人一般。
秦鹿鸣心中一动,连连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有些责怪地说道:“书澜不过三日不见母后,母后怎的这般憔悴,可是没有听姑姑的话好好吃药。”
皇后颔首一笑,点头又摇头。
伸手摸了摸秦鹿鸣的脸,她没有说话,就这样深情地看着秦鹿鸣,就好像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应书澜一般。
“你们先下去吧。”
须臾,皇后才颤着手放开秦鹿鸣,轻咳一声便朝着帷幕外面的一干宫女说道。
梅姑姑点了点头,带着一干宫女退下,轻掩屋门。
皇后伸了伸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轻言招呼道:“乔荷,你也进来吧。”
乔荷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便掀开帘子近身靠近皇后。
随后便看见皇后睫毛微微煽动,一脸温柔地看着秦鹿鸣。声音清浅,好似一片羽毛一般:“秦姑娘。”
秦鹿鸣的手微微一抖,她的眼神微变,但看见皇后仍旧微笑的面容时,她才心中一软:“娘娘,您都知道了。”
皇后淡笑,乔荷给她递了一个垫子靠上,才听见她声音悠长:“阿梅她们以为我大病精神恍惚的很,可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又不傻一眼便看出了你不是她。我只是不想让阿梅失望罢了。”
秦鹿鸣心中颇有感慨,她没说话,蹲在床边听皇后继续说道:“书澜已经去世多年了,你跟她长得很像,就连脾气也很像。只是她到底没有你这么沉稳,不过,你能够陪我说说话我确实很开心。那天你穿着书澜的衣服,我真的有种她回到我身边的错觉。”
“娘娘,逝者已矣,保证身体才是要紧的。”
像是为了印证这话,秦鹿鸣刚说完皇后又是一阵咳嗽,乔荷心疼,轻轻为她抚了抚背。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些日子累着你们了。”
乔荷轻笑,接过话来:“娘娘说的是什么话,我还担心娘娘嫌弃我们闹腾。”
皇后侧目看了眼乔荷,眼中尽是春风,她反手握住了乔荷:“你祖父还在朝为官的时候我就常听陛下提起说乔相的孙女多么好多么聪慧伶俐,只可惜我没有儿子,咱们无缘成为母女。若是有个儿子,不过……也还好,你如今还是得唤我一声嫂嫂。”
乔荷拍了拍皇后的手,低声唤了一声皇嫂。
“这洛华宫我一住就是十八年了。从嫁给陛下做太子妃再到如今的皇后,我这一生都被困在了这牢笼里面。如今,总算要到头了。”
“娘娘瞎说什么话。娘娘还年轻着,只是思虑过度,吃吃药调息身体,不日便会好起来。”
秦鹿鸣听不得这样的话,她心疼皇后,她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皇后失去了女儿,她也曾失去父母。那种锥心的痛,她懂。
她也懂皇后此刻的感受,总觉得自己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毕竟,十三岁那年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以后。
皇后的唇色发白,形色枯槁。但仍旧能够看出她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你鬓边的这朵拒霜花戴着甚是好看。我嫁给陛下以前也很喜欢拒霜,母亲常说我们家的女儿就应该像拒霜花一般优雅纯洁。只可惜,邺城不比苍梧,气候委实不适合拒霜花。”
是了,乔荷想起来了,皇后孙听云的娘家在苍梧,她也是个潇湘人士,只是后来随着父母来到邺城以后便再也没有回过苍梧了。
秦鹿鸣伸手摸了摸自己鬓边的那朵粉色拒霜,这是今晨宴春摘回来的,她瞧着好看,又与自己身上的颜色贴合这才别在了鬓边。
“娘娘也喜欢拒霜花,城外有几株野拒霜开的正艳,美不胜收,我瞧着甚是好看,若是娘娘喜欢,明日我便摘些过来给娘娘。”
秦鹿鸣回头打量了一眼昏暗的洛华宫,虽然这宫中装扮素雅,她确实很喜欢,但作为国母,这屋子确实雅静了些。
“我瞧着娘娘这屋中也没有什么可点缀的,明日摘些拒霜过来就给娘娘摆在那儿。”秦鹿鸣伸手,指了指内殿的桌案。
皇后瞧了一眼那地儿,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