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照顾好你家姑娘。”林亭壁立了立身子,伸手便从景明的腰间摘下他的佩剑。
杀人见血还是用这种长剑比较趁手,他腰间的软剑不合适。
“兄长,你去哪里!”林别来心中一颤,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然而林亭壁根本没有停下来要理会他的意思,他只听见一声冷笑,眼前的白色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除了衣带拂过掠过的微风以外,什么也不再看见。
林别来顿时脸色苍白,只道了一声:“景明,赶紧去请母亲过来为秦姑娘诊治,我去追兄长,他定然是要冲到宫中找林蓼蓝的麻烦!”
说是不了解林亭壁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林亭壁的弟弟吗?
虽然二人并非亲兄弟,但十来年的相处他到底是摸透了林亭壁的性子。林亭壁这人算不上冲动,几乎很少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除非真的有人踩中了林亭壁的雷区,否则他是断不会像今日这般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且对方还是住在深宫之中的林蓼蓝。
光是想要躲避被人的巡查,去到皇宫之中已经不是一件易事了。林别来轻叹一口气,只觉得事情有几分棘手。
那日月色如水,季秋时节的夜晚林亭壁并未感到寒凉,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是在冲动用事,他也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秦鹿鸣不会记在心上,但不知为何他越发不能看到秦鹿鸣受委屈了。
那人是林蓼蓝又如何,是宫中宜妃又如何,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依仗权势欺负人的家伙罢了。
宜妃的雍兰殿很好找,他虽然没有来过后宫之中,但年幼时期到底还是随着母亲入过几次宫。倒不是别的原因,谁让他的姨母是当今太后呢。
只是那时候太后还没有跟澹台义合谋。
旧事不可重提罢了,毕竟在往后很多年的岁月里林亭壁都没再踏入过皇宫之中,即便有,那也是如同今日这般悄悄地溜进来。
到底是得感谢南靖王应景山的悉心教导,否则他在武艺上的造诣也不可能这般高。
林蓼蓝不知道后来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情,那两个小宫女虽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但也清楚林蓼蓝久居深宫,很久不与林家联系了,因而潜意识里便觉得林亭壁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月光惨白,枝影晃动,雍兰殿外有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虽然夏季显得凉快,可难免到了入秋以后开始变得阴凉起来。
林蓼蓝刚从皇后的洛华宫回来,晚间皇后醒过来一次,叫了她过去陪着,直到这会皇后睡下了她才回来。
林蓼蓝知道皇后的病很严重,这次极有可能撑不过了。这掌管后宫之事必然会落在她和贵妃的手上。
贵妃膝下有着两个皇子,母族势力强大,但这些年来皇帝一直都不喜欢她;反观林蓼蓝备受恩宠,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后还有一干的妃嫔支持。
只是,她家中并无势力,且她对于权势本就不在意。她只想无忧无虑地做她的宠妃罢了。
虽然她的手也不干净,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但后廷之中又有哪个女人的手是干净的?
“下去吧,就留桃苑伺候好了。”
林蓼蓝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隔着眼前的铜镜她看见自己略显憔悴的神情。
桃苑便是那个当初被林蓼蓝派去抓出宫中内鬼的宫女,自打宜妃身边的大宫女出卖了她,伺候林蓼蓝便再也没有用过那宫女了。反倒是将年纪较小的桃苑拨到了自己的身边使唤。
“娘娘今日早些休息,只怕明日一早还要去洛华宫守着。”
桃苑一边帮她摘下耳环,一边叮嘱道。
谁知林蓼蓝只是轻笑一声,声音淡淡:“你莫不是忘了,今日皇后娘娘才叫秦鹿鸣陪了一下午,只怕明日还是会叫秦鹿鸣过去。”
桃苑刚摘下两只耳环的手轻轻一颤,随后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明日只怕那秦姑娘去不了,今日她不是醉得很吗?我瞧着那模样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林蓼蓝挑眉,她怎么将这件事忘了,不过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未停留多久她又开口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桃苑点了点头,瞧着门窗紧闭之后,才附耳低声在林蓼蓝身边说了几句,随后便看见林蓼蓝一脸吃惊。
“有意思,这秦鹿鸣竟然长得跟若荣公主这般相似,怪不得那日我带着她面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会露出那种神情。”
林蓼蓝低笑,随后又暗自皱眉,低声说道:“此事切勿外传。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是。”
就在这时,林蓼蓝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风声,她甫一回头,一阵强劲的冷风吹了进来,直直地灌进林蓼蓝的宽大衣袍里,林蓼蓝打了个寒颤,身前的袖带便已经飘到她脸上,遮挡了她的视线。
“桃苑,去看看怎么……”话还没说完,林蓼蓝的脖子上便被一道冰冷的利器架住,她打了个寒噤,直到眼前的袖带落了下来露出她的一双美目。
她这才看见身边的桃苑已经被点了穴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以及她身前这个拿着一把冒着寒光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目光冰冷的男子。
虽然是多年未见了,虽然他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可林蓼蓝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大……大哥。”林蓼蓝的手中已经被冷汗浸湿,此刻看见林亭壁精明冷漠的眼神,紧张之色尽显。
林亭壁看了她一眼,似乎比从前更好看了,秋水眼眸,肤如凝脂。倒确实对得上宠妃一词。只可惜从林蓼蓝嫁入宫中起她就注定要和林家越走越远了。
“呵,娘娘说笑了,我怎敢让娘娘叫一声大哥。”林亭壁的话中尽是讽刺,意味明显。
林蓼蓝脸色难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林亭壁,只觉得几年不见,他却突然闯进宫中,还拿剑指着自己,这多少有些令她心中不安。
“大哥说笑了,前些日子听闻大哥双腿痊愈,起先我还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妹妹还未来得及恭祝大哥。”
林亭壁嘴边扯出一抹冷意,歪了歪头看着她:“林某高攀不起,宜妃娘娘还是莫要这般称呼我,我可受不起。”
林蓼蓝的身子略有发抖,但仍旧保持镇定:“兄长这是何意,为何要拿剑指着我,可是我近来有做什么对不住林家的事情?”
到底是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她虽然从小就怕林亭壁,但眼下是宫中多少给了她几分底气。
林亭壁瞥了她一眼,动了动手上的剑,随后像是故意一般又贴着她脖子靠近了几分,林蓼蓝吓得闭了闭眼,她的身子似乎抖得更厉害了,这时她耳边却突然传来林亭壁的笑声。
睁眼,林蓼蓝便看见林亭壁已经将那把长剑收了回去。随后只见他勾唇浅笑,但林蓼蓝知道林亭壁的笑有多危险,她屏住了呼吸,好半晌才长舒一口气。
见她瘫坐在地上,林亭壁才接着说道:“林蓼蓝,你的手还干净吗?这几年在宫中害的人多吗?”
林蓼蓝心中一颤,略显尴尬地露出一抹笑容:“我听不懂大哥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林亭壁冷嘲一声,有些不屑地转了转眼珠,接着换上一张冷漠冰凉的面孔,伸手一把将林蓼蓝的衣襟抓起。
“啊!”林蓼蓝被他突如其来的粗鲁动作吓得叫了一声,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一脸愤怒地质问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林亭壁乃是林家独子,大凛朝还未建朝便有了林家,他们家是真真正正地世代名门,多少带着些世家公子的血性。
十六岁以前他最是不喜玩弄手段,见不得那些污秽一面,十六岁以后他却不知自己也可以心狠手辣。从前他是个狂妄的少年郎,后来他成了阴鸷的林家家主,虽然很多东西都未曾搬上台面,他也一向瞧不起澹台家那些污秽的手段,可眼下他更看不起林蓼蓝敢做不敢为的行为。
当年林蓼蓝执意入宫他也是多加阻拦,只是无奈林蓼蓝的路他始终无法拦下。他那时候就说过林家的人生生世世都要清明。
“林蓼蓝,我告诉你,秦鹿鸣是我的人,你且告诉我今天你是哪只手动了她?”林亭壁的声音如同冬日里飘飞的雪花,寒冷刺骨,林蓼蓝忍不住哆嗦了一声。
什……什么?
秦鹿鸣竟然是林亭壁的人?
不……不可能!她不相信,秦鹿鸣那样的女子怎么会跟林亭壁走在一起!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这样吧,那我就剁了你的两只手,你意下如何?”
林蓼蓝当然是不同意的,只是林亭壁又哪里会真正与她有商有量,刚才那话说出来也不过是通知她罢了。
“不,不!”林蓼蓝惊叫,虽然雍兰殿有人听见,可终究没有人回复,这算是林蓼蓝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毕竟不可多言这句话时是她对雍兰殿中的人说的。
林亭壁懒得理她,伸手便要取剑,谁知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林别来的声音:“兄长,万万不可!”
林别来倒是来得巧,隔着老远便叫了一声,林蓼蓝见他进来,毫不犹豫地向他跑去,即便受了惊吓也仍旧梨花带雨:“卓临,救我!”
林亭壁心中不耐,黑着一张脸转头过来,看着林别来将林蓼蓝护在身后,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
“卓临,你是要与我作对?”他问。
林别来看了眼缠在自己身后的林蓼蓝,回过头来,他此刻已经是急的焦头烂额了,但仍旧在努力克制着,想着法子让林亭壁听进去自己的话。
“兄长,她毕竟是宫中的妃子,若是出了事,恐不好交代,如若被查了出来,你可曾想过林家?”
林亭壁冷笑一声,竟出言讽刺道:“杀了便是。哦,对了,我倒是忘了林蓼蓝可是你的姐姐,你不护着她,护着呢?”
这话委实伤人了些,林别来苦笑一声,耐着性子说道:“兄长,这人杀不得。若是母亲祖母知道了你这般对待林家人,又会作何感想?兄长消消气,让我跟她说几句吧。”
林亭壁微微动摇,林别来说的在理。他们家世代为医,救治了无数人的性命,一个个都是慈悲之心。
除了他。
当然,一开始的他也不是这样,只是这世间就是这样,你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你不去杀人,总有人会来杀你。
林家的家规祖训不允许他残害手足,即便是林蓼蓝。
“林蓼蓝,只此一次,日后秦鹿鸣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一定掀翻你这雍兰殿,送你下去和你母亲团聚。”
随后他收了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