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以后,秦鹿鸣正在家中逗着八哥,一边和宴春说着话:“碧华那边有传消息过来吗?”
宴春点头,看着她跟前的八哥学着秦鹿鸣歪着脑袋的模样:“嗯,小少爷说一切都好,让你不要牵挂。”
秦鹿鸣微微一怔,心有感慨地说道:“从前他但凡受了一丝委屈都要告诉我,如今明明遇上了麻烦,却宁可自己扛着也不吭声,若非沈云岫那边传信过来,只怕我还不知道。”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天空中一只迎风飞着的纸鸢。
宴春知道她在担心宋碧华,但眼下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处理,只能劝慰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有沈公子帮衬着,应当没什么大碍。更何况小少爷总是要成长的,难不成日后遇见了什么麻烦都得找你吗?”
秦鹿鸣抿唇,收回了视线,神思恍惚地说道:“罢了,你说的对,总归他得自己抗下所有,宋家未来还得倚仗他。若他是个女儿家也就罢了,可他偏生是个男孩。男子成家立业须得撑起一片天来,否则日后哪家姑娘能看上他。”
“姑娘说的是,老夫人刚走,外面那些势力瞧着小少爷年幼以为可以借机打压,我相信此次风波过去,小少爷定会成长许多。”
宋碧华自然不是个手软的人,他从小跟在秦鹿鸣身边学习商贾之术,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未遇到什么打击,如今宋蔓青去世确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一时之间竟然萎靡不振起来。只要度过了这一段时间她相信宋碧华定然会将家中事务处理好的。
“姑娘,月公子求见。”管事的声音很好的衔接了他们之前的话语,秦鹿鸣看着那只纸鸢突然坠落,心中一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朝着管事点了点头。
她神色柔和,伸手摸了摸八哥光滑的羽毛,可转过头来便立马变成了一脸冷漠的样子。
“你说,我该怎么去见澹台月?”
那日的事情宴春在后来也听秦鹿鸣说了,家族之痛她不能参与,也不能切身感受,更无法站在秦鹿鸣的角度思考,她只能在秦鹿鸣的背后默默支持。
“姑娘随心便好,你也说了怀璧其罪。当年的事情秦家是被牵连的,宴春不敢要求姑娘做些什么,只能告诉姑娘当年的事情澹台月并不知情,若是旁及无辜这和当初的澹台家又有什么分别。”
“是啊,有什么分别……”她喃喃自语,看起来十分伤神,“只是,我为什么要对澹台月好脸色?我秦鹿鸣素来目中无人,思考这么多做什么?”
甫一抬眼便看见澹台月一身玉色长衫从盛放的粉蔷之中走来,身形俊朗,但看着少了一丝男儿气息,多了一丝俊美之意。
秦鹿鸣转身,对于身后来的年轻男子没有给出任何好脸色来看,而是径直朝着座椅过去,一脸怡然自乐地坐在椅子上,慵懒地从宴春手中接过茶水,直到澹台月站在自己面前也没有看他一眼。
“秦姑娘,我有事问你。”
秦鹿鸣停手,将手中的茶水递给了宴春,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下巴,一脸审视地看着澹台月:“是吗?还真是巧了,我也有事情要问公子。”
澹台月皱眉,对于秦鹿鸣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她神色自然地朝着宴春递了个眼色:“看座吧。”
澹台月瞥了一眼秦鹿鸣,只犹豫了片刻便朝着身侧的椅子信步过去,刚一坐下便听见秦鹿鸣声音清泠地开口:“不知月公子突然造访有什么事呢?”
澹台月看了一眼周围,除了一直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八哥以外便只剩下宴春。他知晓宴春和秦鹿鸣之间只是主仆关系,却不知二人情似姐妹,吞吞吐吐地开口:“这些话我希望能够和姑娘私下说。”
他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秦鹿鸣仍是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在这儿说吧,宴春不是外人,更何况我想我和公子之间没有单独说话的必要。小女可不敢与公子私下交谈,唯恐别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说我秦鹿鸣跟月公子之间有什么事情。”
澹台月耳根微烫,他知晓秦鹿鸣是在暗讽自己对于她和林亭壁之间的遐想,但他觉得没有错,毕竟就连林亭壁都亲口承认了。
不过,既然秦鹿鸣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必瞻前顾后了。
“秦姑娘,虽然我之前对你有诸多误会,我敬重你如此年轻,身为一个女子就将家族产业打理的如此之好。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
他涨红着一张脸,素衣若雪衬得他十分好看:“姑娘若是要和林七言在一起我自知无法反对,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当初在桐邱时我亲眼看见林七言和你的家兄秦筝搂搂抱抱,神色亲昵,姑娘莫要上当受骗。”
澹台月憋了一口气终究是将藏在心口的话如数吐出。眼看着秦鹿鸣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淡,他仍旧不忘继续道:“前些日子,我瞧着我五叔夜间暗自行动,方向就是姑娘这边。不知道姑娘和我五叔又是什么干系,我五叔一表人才,又颇受我爷爷的器重,若是你二人能够喜结良缘,那倒也是也是一桩美事。”
对,他就是要拆散秦鹿鸣和林亭壁,倒不是因为他和林亭壁只见针锋相对,而是他不能接受林亭壁将秦鹿鸣当做替身。
听他这般振振有词,秦鹿鸣面露冷意,嘴边是一抹讥诮不屑:“公子可真是有意思,前几日还在说要娶我,今日怎么就替你家五叔来做媒了?”
澹台月心中一跳,面色难看,但仍旧不忘说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不希望姑娘误入歧途,我五叔为人光明磊落,行事作风一向正直,性子……”
“呵……”听到这话的秦鹿鸣坐不住了,突然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声轻哼将澹台月也惊得不小。
只见她突然将交叠的双腿放下,眉间是一抹似有若无的冷意,气焰嚣张地看着澹台月。明明是她比澹台月矮了一个头,却不知为何澹台月的气势却输了她一截。
她十分怜悯地看着澹台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光明磊落,呵。月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大晚上地偷偷摸摸地翻进女儿家的闺房翻找东西,这算是光明磊落?得不到就毁掉,借别人之手铲除异己这叫做正直?呵……你们澹台家的正派我可不敢恭维。”
听她如此言辞犀利,诋毁澹台家,澹台月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澹台黎跟他并无血缘关系,可他们澹台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外之时谁不注重自己形象。
如今听到自己好言相劝的秦鹿鸣竟然如此嘲讽他们澹台家,嘲讽澹台黎,澹台月心中如同针锥。
他神色微变,一脸不满又故作镇定地看着秦鹿鸣:“秦姑娘不了解我五叔,许是对我五叔对我们澹台家有什么误会,若我五叔真做了什么令姑娘不喜的事情,我在这里代替他向姑娘道歉。我五叔为人一向清白,从……”
“行了,月公子不必再说了,你对澹台黎了解多少,对你们澹台家又了解?公子心思单纯,我不怪你。可这种事情公子未免越俎代庖了,若是……杀人的事情,公子还敢这般武断吗?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你以为的黑暗腌臜事情就都是坏的,也不是所有你眼睛看到的美好都是好的。眼睛这东西最会欺骗人了。”
“你……”澹台月被秦鹿鸣说的话膈应着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窒息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鹿鸣见他突然禁声沉默,禁不住冷笑一声:“公子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澹台月有些迷茫,其实秦鹿鸣说的很对,他从小不愁吃不愁穿,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气。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的是那种最令人羡慕的生活。从不会去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即便他察觉到家中势力纷争,但也从未关心过。
说好听些就是与世无争,心思单纯,遵循自己的原则。说难听一些就是没有脑子,不懂人情世故。
“公子怎么了?害怕了?我开玩笑的,我和令叔之间没有血海深仇。”
澹台月松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紧握的手突然松开了,他稍作勉强地抬头,说道:“抱歉,秦姑娘。今日是我唐突了,不知秦姑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看着他明明心慌意乱却仍旧一脸真诚,坚持自我的样子,秦鹿鸣稍稍动容,沉吟片刻才掠过眼底的一丝不自然。
“倒也没什么,就是奉劝公子一声,不该管的事情别管。公子好好过自己金丝雀的生活吧。”
澹台月脸色绯红,按理来说秦鹿鸣年幼于自己,且是个女子,如今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子教训,实在有损颜面。
他拘礼朝着秦鹿鸣告辞,然后快速地离开秦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