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醒了?”
澹台月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一身玉色衣服不知道被谁给换了,此刻他只穿了一身中衣,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了身边下人的声音。
他睁了睁眼,只觉得脑袋生疼,他伸手揉了揉额头,等清醒过来才看清他这屋中跪了一屋子的人,就连他的五叔澹台黎也是坐在桌前,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愣,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稍稍打了个冷颤便转头移开了和澹台黎对视的目光。
“我这是怎么了?”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口中还传来一阵甜腥味。
“公子昨日未吃晚饭,五爷担心您,这才命我们过来寻你,可谁知我们推开门便看见您吐了一身的血躺在地上,这可吓坏了我们。连连去了医馆请了大夫来看,幸得那大夫只是说您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可公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话的是平日里跟着他厮混的小厮,跟他关系较好,因而说气话来也没那么多顾虑。
澹台月凝眉,他知道澹台黎一直在盯着自己,但他就是不想看澹台黎的眼睛,他怕他一看见澹台黎就会想起昨日听见的那些事情。
他朝着屋子看了一眼,有些头疼地说道:“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看着晦气,赶紧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公子可别瞎说,呸呸呸,这种话可说不得。”
澹台月精神萎靡,他脑袋还在疼着,一抬头便看见一屋子的仆人还在跪着,雷打不动。
当下他便来了火气,声音拔高,不禁震怒:“你们还在这跪着作甚?我的话也不听了吗?难不成是当我死了?”
他都这样说了,可那些仆人还是战战兢兢地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起身。
澹台黎见此这才将挺直的身子弯了下去,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杵在膝上,撑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打量地看着澹台月:“好了,既然公子没事儿,你们就下去吧。自己去管事那儿令罚二十杖,若下次再伺候公子不周,后果嘛……”
他拉长尾音并没有将话说完,但那些跪着的仆人知道他的意思,一个个噤若寒蝉,跪在地上磕头,声音此起彼伏。
“多谢五爷饶命,我等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公子。”
道完此话一个个便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屋中也仅剩澹台月叔侄二人以及那个侍候澹台月的小厮。
见人都走完了,澹台黎也起身朝着澹台月靠近。
他目光如炬,静静看着坐在床上比自己只小了四岁的侄子,抬头移开目光:“月儿是怎么了,大夫说你气急攻心吐了血。可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惹得你烦心了。”
他在试探他!
澹台月握紧了床褥,微微抿唇,脑子转的飞快。
为什么澹台黎的表情会这么古怪,为什么他要这样问自己?莫不是昨日偷听被发现了?可他走得匆忙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他伸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块玉环还安安稳稳地挂着,澹台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又看见澹台黎一脸审视地看着自己,神色锐利。
澹台月轻吞了一口口水,突然一脸愤怒,声音拔高,将拳头握得紧紧地:“还不是因为林七言跟那秦鹿鸣!太气人了!从前也就林七言跟我不对付,如今他二人联合起来对付我,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五叔,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好好的整治林七言!”
澹台黎看着他突然换了一副脸色,生出了一股无明业火,沉默不语。
澹台月紧握的手中渗出了冷汗,室内安静至极,他的心跳声也听的一清二楚,看着澹台黎的目光,他只觉得坐立不安。
眼看着屋中气氛变得古怪,他甚至开始以为澹台黎已经知道他昨日偷听的事情,就要打算全盘托出,将当年的事实问清楚。
“我……”
“月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算起年龄来你比亭壁还要年长半月,日后就不要和他起这些小孩子一般的争执了。不过,即便你到了七老八十了,叔叔我还是你的叔叔,自然会帮衬着你,亭壁那边我会去说说他。你好生歇着吧。”
澹台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信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澹台月总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刚才的表演究竟怎么样,有没有骗过澹台黎。
“去去去,赶紧把门关上,给我找些吃食来。”
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朝着小厮吩咐道,随后又安静地躺下,缩在了被窝中。刚才澹台黎的行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不成昨日他偷听的事情真的暴露了?
可他自信自己虽然不会武术,但也明白偷听是门技术活,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即便听到再可怕的事情,看见再不可思议的事物。适当就好,听完就跑。
澹台黎离开澹台月的屋子后并未选择离去,而是站在转角处站了一会儿。昨日他和下属谈完话后出门时透过窗户隐约看见了一个玉色的身影。
那时候他并未在意,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毕竟屋外光线昏暗,那一处又种着紫竹。可夜间听说澹台月的事情后,他却看见澹台月也穿了一身玉色的衣裳。
加之澹台月突然昏迷,种种迹象不得不令他怀疑。即便今日看见澹台月极力掩饰眼中的慌张,可他洞察人的本事可不同于澹台月。
直觉告诉他澹台月兴许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事情。
“老明。”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踩着瓦片,踏着雨水从朦胧的雨中出现,衣裳沾雨微润,跪在他面前。
甫一抬头,正是昨日在屋中叫澹台黎主人的那个侍卫。
“桐邱那边近来盯紧些,我怀疑月儿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总之他做什么可以不用管他,但他若传信桐邱一律拦下来,倘若他要回桐邱就……”
说到这里,澹台黎的声音微微停顿,老明不解其意,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愁容,不解地问道:“就怎样?”
澹台黎抿了抿唇,将眼中的那一抹怜惜收进眼底,只留下一脸的冷漠:“杀了。”
他看了眼庭院中的雨气氤氲,毫不犹豫地踩着雨水拂袖离去。
虽然……虽然澹台月是无辜的,虽然他一向清楚澹台月心思单纯,是个至纯之人,可……若是有人阻止他复仇。那么……即便他再不舍,也不会让这个人如愿以偿。
若是澹台月就此作罢,他不会将当年的事情牵连于他,甚至未来还可以将自己转移过来的澹台家产业给他,留他一条后路,保证未来衣食无忧。
可……若是他存心阻碍自己。那么,对不起。家仇之前没有叔侄,更何况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