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邺城人士四下纷纷议论,他们说秦筝死了。
死在了回邺城的路上。
彼时宴春还不知道秦鹿鸣已经回了邺城,此刻正窝在林家,没有回去。
听闻这消息以后,宴春手上的茶壶落地,摔了个粉碎。就连宋碧华也直呼不可能,眼中含着泪水。
乔荷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便到了秦家,她只知道秦鹿鸣去了桐邱,但不知道秦筝也去了桐邱,因而火速赶来求证,但最后却被拦在了秦家的门口。
乔荷心中一沉,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秦家一片沉郁,但没有得到消息还不敢妄动。
后来又有人传言说随秦筝一起回来的还有林家大公子林亭壁,听说林亭壁也中了剑此刻昏迷不醒,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得知这件事后宴春第一时间拉着宋碧华赶来了林家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她家姑娘不是一个人走的吗?怎么会跟林亭壁一起回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宴春满脑子的疑惑,但终究比不过心中的哀恸。
本来林家开了门请她进去时她已经做好了质问的准备,进了林亭壁的院子才发现自家姑娘居然一脸悠闲地坐在一堆饭菜前吃得正香。
“???”
秦鹿鸣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不……不对,此刻已经是快至晌午了,应该是一天半了。
眼下哪里还顾得着什么形象,更何况她一向吃得比较多,虽然没有被宴春养的珠圆玉润,但比起瘦骨如柴还是好得多。
“宴春,衣服帮我带了吗?”秦鹿鸣擦了擦嘴,放下碗筷,很是自然地从林亭壁手中接过了手绢。
宴春:“……”
“衣服?什么衣服?”宴春疑惑,不管怎样秦鹿鸣还活着便是好的,她偷偷转了个身抹了抹眼泪,又看见身后的宋碧华劫后余生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到底是个少年,心性还未完全成熟。
“你们没遇上景明?我让景明去了秦家送信,你们没遇上?”
宴春:“……”
好像还真没有。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今日城中谣言漫天?你不知道秦家上上下下此刻都十分低迷。大家都在准备丧礼要用的东西了,还是我拦了下来,不见尸体我绝不会相信姑娘你……不,公子……”
“宴春,不必遮掩了,林公子已经知道了。”秦鹿鸣眯了眯眼,叫了一声碧华暂时回避一下,“此事说来话长,你回去以后我再详细与你说说。不过,他们说的没错,秦筝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该准备的丧葬用品都备着,既然是说秦筝死了,自然得做做样子,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日夜间秦筝死了,林亭壁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如同一阵疾风一般传到了澹台义的耳朵里。
彼时,澹台黎还没有回去复命。
不过得知此事以后澹台义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此前只接到了澹台黎的传信,说是派出去的人手几乎都命丧黄泉,但关于秦筝的事情却一个字也没提,只说了他中了毒,等他回来再说。
那时澹台义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黄了,不仅赔了夫人还折了兵。
不过眼下看来好像情况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入夜,澹台黎还不知道邺城的消息,正思索着要怎么回复澹台义时刚一进家门便被澹台义拉去问话了。
“父亲,我……”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澹台义摆了摆手,见他精神不济,方知此事定然是一波三折,受尽了磨难,看来这个秦筝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澹台黎心中一紧,紧接着便又听到澹台义说道:“邺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秦筝已经死了,亭壁重伤,生死未卜。”
这话一出,澹台黎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秦筝死了?这不可能。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昨日的恶斗,但早就嘱咐了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必须留活口。
更何况昨日那具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如果是秦筝的话,那他手下另一个人去了哪里?
腐蚀?澹台黎心中闪过一丝想法,随后便明白了,秦筝极有可能是诈死。
澹台义见他不说话,看了他一眼,随后伫立在原地,他的背已经挺不直了,但还是能够看出年轻时候也是武功了得之人。
“只是,亭壁受了重伤,这一点多少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但幸好秦筝已经死了。中秋以后便是亭壁的生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来,到时候你带着礼品去看看他吧,顺便再会会那个秦鹿鸣。”
澹台黎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了一声是,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府中之人并不知道秦鹿鸣就是秦筝,也不知道秦鹿鸣其实这大半月都在桐邱,他们一直以为秦鹿鸣染了风寒,在卧房中养病,由宴春伺候着。
毕竟,秦鹿鸣向来神秘,在这个家中很多人都害怕她。
因而秦鹿鸣下午从林家回到秦家后,那几个仆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上前扶着她,还安慰道:“姑娘当心身子,可别哀思过度,身子要紧。”
他们见秦鹿鸣一脸悲恸的神情,便知道她此刻定然是在为秦筝一事难过。
秦鹿鸣没有说话,还没进入到屋中随她一同前往桐邱的两个仆人便哭丧着脸来到秦鹿鸣面前跪着。
“姑娘,是我们没有照顾好秦筝公子,公子此次在桐邱三番五次遇刺,我们还以为回了邺城便相安无事了,谁知道昨夜竟有人偷袭,今晨起来我们未在公子的屋中发现公子的踪迹,还以为公子提前回来了。谁知道……”
秦鹿鸣当然对昨晚的事情一清二楚,但这些人不知道她是秦筝啊,自家哥哥没了,理应难过些,她轻叹一口气,随后闭了闭眼,颤抖着手指说道:“起来吧,林家公子的下属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你们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姑娘,我……”那仆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秦鹿鸣停了停脚步,转过头看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姑娘,别怪我多嘴,此前在桐邱,那林家公子还几次出手帮助了公子,公子遇难还请姑娘不要……”
秦鹿鸣知道,这人是担心自己看不顺眼林亭壁,要迁怒于他,或者是直接认为杀害秦筝的人就是林亭壁。
她……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秦鹿鸣顿了顿,点了点头:“我明白。下去休息吧。”
“姑娘,刚才我便想问您了,这次去桐邱您怎么会和林公子在一起?”宴春对秦鹿鸣一向秉持着关爱女儿的这种心态,除了帮助秦鹿鸣处理了很多生意上的活以外,自然对于秦鹿鸣的感情生活也无可厚非的操心起来。
毕竟,她家姑娘已经二十好几了了。
“此事说来话长,宴春,日后咱们和林家可能会有很多私下往来。”秦鹿鸣低头冥想片刻,又揉了揉脑袋,这几日她休息得并不好,一直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今日总算回了秦家,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觉了。
“姑娘,你与林公子是否发生了什么?你可是欢喜他?”宴春不想再这般猜测下去,直直地问出了口。
秦鹿鸣身子一震,面容有几分僵硬,声音不咸不淡:“宴春你想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欢喜谁。我还活着,只有一个目的,为了知意。”
“可我看姑娘也不似往常……”
“宴春!”秦鹿鸣有些头疼,神色有几分愠怒,“别说了,你只需要知道这次桐邱之行,林亭壁帮助了我不少,他救了我的命,帮我请出了长河山君,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欠谁,即便他不需要我还他什么人情,但有的东西我也是非还不可的。还有……”
秦鹿鸣抿了抿唇,左右环顾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附在宴春耳边:“林亭壁的杀父仇敌极有可能与我秦家的灭族仇人是同一拨人,若是这波人马被揪了出来我还要依靠林亭壁的手报仇,所以日后咱们家和林家还是友好相处吧。”
宴春一怔,后背早已经在秦鹿鸣风轻云淡说出那几句话时冒出了一阵冷汗。好险好险,原来这几日自家姑娘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宴春抿了抿樱唇,点了点头。此刻还觉得有几分战战兢兢,好像稍不注意哪里又会冒出几个贼子来。
“对了姑娘,白日里南靖王妃来过。我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极担心你的安慰,是否要现在过去传话报个平安?”宴春扶着秦鹿鸣进了屋中,又吩咐了下人少了热水供秦鹿鸣汤浴。
秦鹿鸣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看了眼院中已经逐渐亮起来的灯火:“明日再去吧,此刻天色已晚,今夜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宴春点了点头,帮着秦鹿鸣捏了捏肩。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碧华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寻思着快一年没回去了,今年年关不如让碧华回广陵去?”
秦鹿鸣微微一愣。是啊,转眼间宋碧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如今离开广陵已经快整整一年了,是时候该让宋碧华回去了。
“嗯,等秋天过了,再给宋家那边写信吧。”
第二日,素来安静的秦家,变得更加沉郁。
屋外早早地支起了白布,府中装饰也一应换成了白色。秦家虽然家大业大,在邺城也算是门楣大户,但毕竟起步较早,没什么亲友,尤其是秦筝,因而这日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除了林家来了一个林别来陆家夫人带着陆知意前来慰问就只剩下乔荷一人了。
“你也别太难过,咱们得往前看,这人世本就苦痛艰难,你兄长此遭也算是早些结束了痛苦罢了。”
秦鹿鸣跪在大厅前,鬓边戴着白色的绢花,眼前放着一副空棺,里面只静静躺着秦筝的一套衣服罢了。
她伸手在宴春的搀扶下起了身,看了一眼乔荷,说道:“你倒是想得开,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也是难为你了。”
乔荷淡笑,没有回答,不过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周围才说道:“不过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秦筝也去了桐邱,这背后下黑手的人可有查出来?是否需要我帮忙?”
秦鹿鸣看了眼乔荷,沉了沉眸子,突然眼神一冷:“发生了什么?自然被人威胁追杀,此去桐邱我算是大开眼界了。只是暂时还不需要你的帮忙,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的,不用你说我也会来找你。”
说着秦鹿鸣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随后从袖中取出一盒胭脂,交到乔荷的手中:“这是在桐邱买的,听说是那边的特产,很是抢手,我带了两盒回来,一盒是知意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胭脂什么,女儿家总归是用得到的。”
乔荷看了眼手中的胭脂,目光又看回秦鹿鸣,随后打趣说道:“行吧,礼都收了,日后有什么帮忙的,不出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