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碧华就要跳下去,秦鹿鸣连连上前拦住了碧华。
她呼了口气,鼻尖冻得通红:“碧华,这坡下太危险了,你赶紧下山去,既然林亭壁说了景明已经下去寻马车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回来了,你去找景明过来帮忙,不然即便你我二人找到了林亭壁也没法儿将他带回来。”
碧华点了点头,秦鹿鸣说得对,林亭壁双腿残废,他虽然习武多年,可到底是个十三岁的瘦弱少年,秦鹿鸣就更不必说了,娇生惯养多年,又是个女子,谁能有那力气将他带走。
“姐姐注意安全,这四处都是白雪,可一定要踩实了再迈步,我马上就回来。”
碧华一阵叮嘱,见秦鹿鸣都一一应下了这才飞速地朝着山下的地方下去。
秦鹿鸣心中烦躁,眼下早已是肠子都悔青了,她就知道遇上了林亭壁准没好事。早知如此她就该拦着碧华两人直接从前山下去,这会儿估计已经坐上了马车了。
不过,这林亭壁的运气委实背了些,若不是她知道碧华的性子,她都会怀疑碧华刚才是不是在给自己报仇,故意将轮椅推翻的。
“林亭壁,死了没?还活着就吱一声。”秦鹿鸣心情不好,寻找林亭壁的事情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娇生惯养这么多年,即便父母去世后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她都是在宋蔓青的呵护下瓷娃娃一般养着。
眼下大雪地里找人,实在是非她所愿。
顺着林亭壁滚下去的地方一路小心翼翼地找了下去,秦鹿鸣只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她呵了一口气,又将狐裘拉得紧了些。
好在坡地并不算长,秦鹿鸣总算是到了山坡下面,不过此处雪白一片,有些空旷,除了林亭壁滚下来的痕迹外根本不见林亭壁的人。
秦鹿鸣有些窝火,又叫了两声:“林亭壁,人呢?”
“你倒是说句话,不说话我可走了。”
此处不似山上一般树林茂密,空旷到秦鹿鸣可以听见自己的回声。
除了这几声以外,她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不会……是……死了吧。”秦鹿鸣心中隐隐升起了这样的一个念头,然而她还来不及雀跃,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石壁前落着一个基本上已经散架不成形的轮椅。
此处不过积雪两日,这种痕迹肯定是新的,昭德寺住持也说了这些日子都不曾有人上来,除了她和林亭壁……
不会真死了吧?
秦鹿鸣踩在冰冷的雪花上面,拖着自己的裙摆艰难地朝着那轮椅过去,总算是在石壁后方找到了林亭壁。
见他紧闭双眼,嘴唇冻得发紫地躺在雪地上,秦鹿鸣叫道:“林亭壁,还活着吗?”
没人回她。
秦鹿鸣回头看了看碧华还没有回来,她又没法将这么大一个人在雪天带走,这寒风又吹得她头疼。
秦鹿鸣蹲下身子,见林亭壁还有气,并没有多高兴,秦鹿鸣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要不,杀你灭口好了。省得你拿沈府那件事来烦我。”
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秦鹿鸣这才不情不愿地取下自己的狐裘披在了林亭壁身上。
“今日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了,这狐裘算是抵你的被褥,咱们两清了。”秦鹿鸣看了林亭壁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上来,沉思一番,遂转身离去。
秦鹿鸣并非什么善人,虽然她也确实做过一些布施贫民的事情,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
商人都是有利可图的,这大冷天的,即便林亭壁没有被摔死也会被冻死在这,她把自己唯一的狐裘给了林亭壁,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十分怕冷,于公于私她都不会留在这里守着林亭壁的。
说起来,他两人也不算太熟,能够下来寻他,找出他的具体位置已经算是秦鹿鸣大发善心了。
若是换做平常,定得叫林亭壁感恩戴德,敲锣打鼓绕着邺城的主街好生赞美她一番。
秦鹿鸣艰难地回去,她本想绕路回去,可又觉得此刻上山定然会耗尽她的力气,加上此刻乌云遮日,这天气又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了。
但秦鹿鸣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能够让秦鹿鸣痛下决心耗费体力原路返回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从这里绕到前山脚下她并不清楚路线,这大雪茫茫,她又体力不济,万一迷失在了雪地中,这笔买卖划不来。
第二原地返回说不定大约是能够遇上碧华和景明的,她也好给景明指明方向,快速找到林亭壁,算是给她自己积点德。
秦鹿鸣快回到原地的时候,碧华和景明才姗姗来迟。两人见到秦鹿鸣出现在小径上,纷纷傻眼。
“姐……姐姐,林家哥哥呢?”
秦鹿鸣指了指山坡下:“下面躺着,没死。”
景明:“……”
所以,你这是自己跑回来了?就留着我家公子在下面?那你下去做什么?就看看他死没死?
这些话景明不敢当着秦鹿鸣的面说出来,但是在心里腹诽两句有何不可。
昨日他还能够对秦鹿鸣态度良好,但在面对自家公子如此情况下他还能保持镇定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朝着秦鹿鸣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景明就要下坡过去,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秦鹿鸣气喘吁吁地声音:“下去以后靠右边一点的空地上。”
虽然秦鹿鸣的指路很有问题,但好在秦鹿鸣还有些良心,搭在自己公子身上的狐裘是黑色的,在雪地里看起来还算明显。
这日回了秦宅,秦鹿鸣在家中好生休养了几日,就连陆知意说要来看自己也都被一一拒绝在外了。
关于为什么要拒之在外,原因无他,秦鹿鸣从昭德寺回来很不幸地再一次发烧了。
这一点林亭壁是在回到林宅后的第二日知晓的,说起来那日他本没想过秦鹿鸣会来寻他,毕竟,是个人都能从秦鹿鸣眼里看到她对自己的不耐烦。
诚如秦鹿鸣在石壁前说的那句要杀他灭口一般,他是真的觉得,那时候的秦鹿鸣有着这样的打算。
不过,秦鹿鸣肯脱下自己的狐裘留下来给他倒是令他特别惊讶的一件事。
林亭壁看着屋中挂着的那件狐裘,微微发愣,思忖良久才对着景明说道:“让卓临去秦宅看望一下秦鹿鸣吧,去的时候带上药箱。”
景明点头应允。
林别来虽然对他家兄长摔翻在雪地里这件事很感兴趣,可他兄长不说,景明也不提他也就不好再问些什么。
相对于林别来的好奇,宴春同样也十分困惑,这种困惑尤其是在林别来登门拜访说明用意以后更加浓烈。
到底是为什么,这在雪地里躺了半个时辰的明明是林家大公子,怎么回了邺城以后病了的反倒是她家姑娘?
宴春不解,只能安慰自己说是秦鹿鸣大病未愈,又特别怕冷,这次在昭德寺受了冻,风寒加重了。
秦鹿鸣病倒了,整个秦宅便由宴春打理,因而林别来上门拜访的时候她想都没想便回绝了,但又听家仆说那林别来是带着药箱过来的,宴春这才连连拦住去回拒的仆人。
带着药箱来的?她怎么把这茬忘了,说起医术林家可是数一数二的。
既然人家自己送上门来诊治,她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于是,林别来便在宴春一脸和蔼的笑意中一路从秦宅的大门来到了秦鹿鸣的闺房。
大约是秦宅的人已经习惯了,又或者是因为身为医者,林别来进入秦鹿鸣的闺房时便闻到了那股杜衡的香味。
片刻停顿之后,他这才提着药箱随着宴春停在了屏风外面。
男女有别,即便是医者也是如此,更何况还是秦鹿鸣这种手中握着邺城有一半以上瓷器店命脉的女子。
“姑娘只是风寒严重了些,好在秦姑娘底子比较好,稍后我为秦姑娘开几贴药方,派人抓好了药再送过来。”
宴春点了点头,起身送林别来出去的时候冷不防说了句:“林公子,我家姑娘跟其他的姑娘不一样,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这秦家的偌大产业,我家姑娘来邺城并不是为了跟谁抢生意,也不想招惹你们家林大公子,还望林公子回去转告林大公子,就说我家姑娘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林大公子海涵,宴春代替姑娘给林大公子赔罪了。”
“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林别来看着自家哥哥,剥了一颗柑橘,扔在嘴里。
林亭壁沉思一会儿,好半晌没说话,林别来一颗橘子已经吃完,见他还是入定一般的模样,这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哥,怎么了?”
林亭壁瞥了他一眼,哂笑:“没事,只是觉得好奇,既然秦鹿鸣来邺城不是为了家业,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别来见他说话,又朝着自己的嘴里扔了一片柑橘,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别把人家想得给你一样,整天想着垄断大凛朝的药材,一心扑在家业上面,说不定人家秦姑娘是为了真爱来的也不一定。毕竟,我看那秦姑娘长得……”
林别来说到后面,越发觉得自家哥哥的眼神有些寒凉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吞了吞唾沫,将最后一瓣柑橘扔进嘴里,连连逃走。
“母亲找我,我我我……我先过去了。你自个慢慢想=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