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岫直到离开时也没有回到=答秦鹿鸣的问题。当然这也不怪他,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他自然得多思考一些时间。更何况那边留在秦宅用膳的情形并没有给他多美好的体验,因而那日离开也算是匆匆忙忙吧。
直到正月已经快要过完了,沈云岫将城郊的别院变卖以后,坐上了南下的马车才给秦鹿鸣回了一封信。
秦鹿鸣展信一看,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将那信交给了宴春,并吩咐宴春,说道:“安排下去,江南那边的房契地契给沈云岫吧。他不会再回邺城了,两日以后自会有人将他在邺城的产业送上门来。”
宴春听她这一说方知此事定然是成了,喜笑颜开,便又吩咐了厨房今日多做些小菜来吃,随后便退出了屋门,点了一盏灯火将那信纸烧的一干二净。
眼下已经是二月了,这天气总算是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反反复复,忽冷忽热了。
秦鹿鸣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彩,便让宴春把用了一整个冬天的火盆撤了。不过,这一日秦鹿鸣刚处理完沈云岫留下来的烂摊子便收到了来自南靖王府的消息,说是那边传她过去。
秦鹿鸣心中一顿只当是为了婚事,其余的并未想太多。
因而,即便眼前已经是傍晚了,她也仍然匆匆让宴春背了车马赶往南靖王府。
她知道,她虽然可以肆意妄为,但却毫无实力去对抗皇家。毕竟,她可以不择手段地在生意上为所欲为,这些人同样可以杀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给太妃请安,给殿下请安。”老太妃本是想单方面直接解除了和秦鹿鸣瓷器合作一事,但又念在秦鹿鸣是个女儿家的身份上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命人将她找来了南靖王府。
见她在自己面前又是不卑不亢的表现,心中又开始动摇起来。
“起来吧。秦老板可知为何如此匆忙找你过来?”
秦鹿鸣抬眼看了一眼老太妃,又瞄了一眼南靖王,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许是为了殿下婚事上的用具一事。”
“你果真聪明,只是,秦老板这桩生意约莫是黄了。”太妃抿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地说道。
秦鹿鸣心中一紧,黄了?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不说话,太妃这才提醒她:“这些日子关于你和乔荷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可知道?”
秦鹿鸣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小女以为这件事情并不足以影响我为南靖王府办事。那日在街上确实吓着了乔荷姑娘,只是,太妃也听说了吧,我杀的是我的马,道歉也是我为乔荷姑娘致歉,虽说方法是有些不妥帖,但并无恶意。”
秦鹿鸣并不觉得有错,即便她曾经和宴春说过下次要多补偿乔荷一些礼物,但也从来没有想过道歉一事,若是重来一次她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倒是有些骨气,只是你也该知道乔荷和殿下的关系,她是我南靖王府未来的王妃,你此番羞辱于她,并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可是,依照小女所为,我觉得这并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合作,而小女也断不会将私人感情带进去。更何况娘娘当初找到小女的时候,不正是因为小女这心狠手辣的只顾赚钱的性子吗?”
太妃微微动容,秦鹿鸣说的不错,只是她并不知道南靖王府跟外界传言的并不一样。外人都说南靖王府风光无限,可只有他们知道陛下防他们防的有多深,她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南靖王府拉拢到乔家已经是陛下顾及兄弟之情了。
“秦鹿鸣,我本欲就这样和你私下解决,可谁知你竟如此冥顽不灵,如此看来咱们南靖王府跟你秦家的生意还是就此作罢吧。”
秦鹿鸣心中一怔,这门生意她不能丢,虽说确实会给她带来不少的损失,但其实也还好,更重要的是,她丢了这门生意等同于丢了脸面,这邺城之中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丢脸。
“你先回去吧,乔荷那边还望秦老板等王妃入了府中,过来赔礼道歉。”
秦鹿鸣低了低眉,再次朝着太妃行了礼:“太妃说的是,只是小女已经修书一封,寄往了苍梧乔家,寻求乔荷姑娘的谅解。”
秦鹿鸣此番动作是太妃万万没想到,也让南靖王小吃了一惊。
其实,秦鹿鸣并没有想过修书一封寄去乔家,实在是因为她有着善解人意的宴春,帮她做了这件事。
沉默半晌,南靖王放下手中的杯盏,揉了揉脑袋:“既然如此,这次的杯盏还望秦老板多多费心。”
南靖王开口了,秦鹿鸣知道此事便算是化解危机过去了。
见此,太妃也不再执着,点了点头便让秦鹿鸣回去了。
秦鹿鸣离开之时,又侧过脑袋用余光瞥了眼这位神勇无双的南靖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
对于今晚上这一遭,秦鹿鸣算是精疲力尽,耗尽了心思。
虽然她并没有在南靖王府中待上多久,可即便是她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呆惯了,也不适应南靖王那凌厉的眼神。
回到马车之上,秦鹿鸣便已经瘫软在车中了。
宴春并没有随她进去,倒不是不想去,而是还未入门,便已经被拦在了外面。
天边的金乌已经消散,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丝还未残消的余光。
秦鹿鸣浑身发冷,在宴春的搀扶下勉强上了马车。
上一次,明明上一次来这个地方她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究竟是为什么?
是老王妃拿秦家的生意做要挟,还是南靖王?
见她明明浑身发冷,但额头还在冒着涔涔冷汗,宴春有些心疼她,吩咐了车夫回家,又拿出手绢帮秦鹿鸣额前的冷汗擦点,至始至终都没有再问秦鹿鸣一句话。
直到车夫四平八稳地将马车停在了秦宅的门口,在外面唤了两声姑娘,她这才拍了拍秦鹿鸣的肩膀:“姑娘,咱们先进屋吧。”
“宴春……”秦鹿鸣唤了一声宴春的名字,紧紧地握着宴春的手,不让她下去,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暗之中,宴春听见了秦鹿鸣的哭腔,这才又拍了拍秦鹿鸣的背,轻声哄道:“不哭不哭,姑娘若是受了委屈,日后官家的活儿咱们不接便是。”
秦鹿鸣闷在宴春的怀里,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宴春能够感到怀中人依旧颤抖的身体,她不知道秦鹿鸣出了什么事,虽然她和秦鹿鸣情同姐妹,但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和秦鹿鸣是不一样,因而只要秦鹿鸣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久而久之,这便形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个默契。
“回去吧。”好半天过去,秦鹿鸣才从宴春的怀中起来,眼前氤氲的泪水已经消失,她又恢复了一贯常有的那种神情,不过通红的双眼还是出卖了她适才哭过的事实。
“宴春,为何我会有些害怕南靖王的眼睛。莫不是这双手沾染了太多污秽?”秦鹿鸣停在庭院之中,伸出一双把白皙修长的手,仔细看了看。
宴春微微一愣,走上前来,拉着秦鹿鸣的手左右看了看后才缓缓将这双手塞回了袖间。
“姑娘在胡说些什么,这双手漂亮得很,姑娘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说到这里,宴春微微顿了一下,没敢再说下去。
放火吗?虽然她现在确实没有放火,可是就在沈家失火的头一天晚上她还在计划着放火烧了沈家。
“罢了,先进屋吧。南靖王府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关于婚宴上用的瓷器南靖王府那边已经下了帖子,明日应该会送过来。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监管着,不能出了任何纰漏。”
宴春点头应是,安稳解决了那便是好的,只是,她仍然不明白秦鹿鸣大到底为何而哭。
二月正在回暖之际,秦鹿鸣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去过陆府,今日得了闲,便带着宴春去了陆府。
“姐姐好长时间不来看我了,就连知意的生辰也没有来,我还以为姐姐把我忘了。”陆知意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只是好不容易有机会抓着调侃秦鹿鸣几句,她又怎么白白浪费时机。
她知道秦鹿鸣事务繁忙,身边除了宴春便无人帮忙,因而还未等秦鹿鸣回话,又接着说道:“姐姐,近日是不是很忙,我听外面传言……”
陆知意很担心秦鹿鸣,但那些不好听的话并不敢在秦鹿鸣的跟前说出来,她又不能视物,因而眼前并不知道秦鹿鸣是什么反应,对于外界的那些话又是什么表情。
“你且放心,外面那些传言不可相信,记住了吗?”秦鹿鸣握了握陆知意的手,安慰道。
陆知意点了点头,她本就心思单纯,又一向依赖秦鹿鸣,因而眼下是真心实意相信着秦鹿鸣的,随后便拉着秦鹿鸣喜笑颜开地说道:“姐姐好长时间没有来了,知意最近新学了一手曲子,给姐姐弹来听听,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如何?”
秦鹿鸣:“……”
回头看了一眼宴春,随后露出一张苦瓜脸:“听,你弹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指教就免了吧,我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事情你难不成又忘了?”
陆知意抬头,仰着脸,一脸的天真无邪:“姐姐哪是对音乐不通,分明就是事务繁忙,不愿意学习罢了。”
看着她一脸的笑意,秦鹿鸣心中高兴,却又忍不住失落,若是陆知意的眼睛能够视物,那她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待陆知意落座抚琴后,她这才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拉着陆夫人低声问道:“上次您跟我说林宅那边也派了大夫过来,结果如何?”
陆夫人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但又怕被陆知意察觉到,这才拉着秦鹿鸣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低声在秦鹿鸣的耳边说道:“一个字:难。”
难……
连秦家这种医药世家都觉得难,那岂不是……
不行不行,看来得把寻找长河山君提上日程了。
“不过,前些日子派来的都是林家养的大夫,不是林家的大夫。林夫人说了,过些日子让林公子过来瞧瞧。”
“林公子?”秦鹿鸣皱眉,不知为何,说起林公子她首先想到了便是那个不学无术,十分不要脸的林亭壁。
见她突然皱眉,陆夫人轻笑,当知秦鹿鸣定然是误会了,这才解释道:“是林家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