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接过了软剑,随后取出手中的方巾将那把冒着寒光的软剑擦拭干净,问道:“家主,这些人怎么处理?”
林亭壁没有看他,只蹲在秦鹿鸣身边有些嫌弃地将澹台月搬了下去,扔到一旁,随后将秦鹿鸣抱了起来,他微微一愣。
一边帮秦鹿鸣把脸擦干净,一边有些心疼地看着秦鹿鸣。
“既然他们喜欢这嵩永峰,就让他们去下面喂鱼吧。”
“是。”
景明听闻后将林亭壁的软剑收好,接着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瓶药粉,朝着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撒去。
一脚一个便将这些人踢下了深渊之中。
最后才来到那跑路时被林亭壁一招毙命的人身边,饶是景明这般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觉得这人惹了林亭壁下场确有几分惨淡。
这死法都如此别致新颖。
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把大刀从后脑勺贯穿出去,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景明又将刚才的药粉加重了剂量,洒在了这黑衣头子的身上,药粉落在身上,不过片刻,便开始腐烂起来。
景明这次连脚都懒得上了,从那黑衣头子的脑袋上将大刀取了下来,随后反过来用了刀背将这人送入了山崖之下。
此刻,暮色四合,周围逐渐寂静起来。
远处,有钟声响起,林亭壁没有在意,只将秦鹿鸣抱在怀中,又担心她太冷,加紧了几分力道。
他垂眼看了一下脚边已然晕了过去的澹台月,半晌之后才响起清冷声音:“捡起来,带回去。”
淡薄如霜花。
景明点了点头,随后将那一身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澹台月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入夜,偌大的澹台家灯火通明,澹台义的书房中此刻正挤满了人。
家中儿子都在此处与澹台义密谋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
澹台义出声,面色凝重。
此后,书房中便无人说话,窗户未关,凉风一吹,屋中本有困倦的人此刻也醒了大半,抬头看了下屋外亮堂的半月,微微晃神。
屋中气氛跟今日的月光一般有几分惨重,倒是片刻后终于有人开口了。
“父亲,已经戌时了,恐怕今日的事儿是没办成。”
澹台黎是里面除了澹台义最在意此事的人了,也是整个澹台家最清醒的人,但他多数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免得惹得一身骚,引来几位哥哥的猜忌。
当然,即便如此,即便他一直收敛着,这些人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澹台义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此去恐怕我们的人都没了,只是我不知道秦筝不过一介商贾,你又试探过他,他根本就不会武功,单凭景明一人怎能抗住我们的人?”
澹台黎看了一眼周围装哑巴的兄长,又道:“孩儿以为咱们的人多是忌惮月儿在场,不敢过于放纵。”
月儿?
“对对对,爹,恐怕正是因为月儿在场。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带上月儿。”
澹台义冷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你懂什么,月儿不去,他们能放松警惕?更何况亭壁这些年来在咱们家也就和月儿处的好了。”
“爹……爹……不好了!”屋外突然传来大夫人慌慌张张的声音。
澹台义青筋凸起,只觉得心烦至极。
便随口唤了一声让她进来。
大夫人并不知道这间屋子里究竟在密谋一些什么,她一脸慌张:“爹,月儿出事了。”
“什么!月儿怎么了?”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不过这里面并不包括其余几房。
澹台月是大房的儿子,自然有大房的人去关心,更何况老爷子也一向疼爱这个孙儿,自然会多加爱护的。他们这几房又何必呢。
“从嵩永峰回来便一直昏迷不醒,刚才景明才把人送来。”大夫人哭诉。
澹台义心中一怔,隐隐升起不好的念头,难怪!难怪这些人不敢回来复命!原来是伤了澹台月。
“去看看!老五,你在派些人手去找找,务必要将出去的那队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澹台黎应声,看着几位兄长都离去了,仍旧未走,澹台义察觉到他有事要说,问道:“怎么,还有事?”
澹台黎沉吟片刻,说道:“父亲,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您。”
澹台义声音拔高,不怒自威:“说。”
“那秦筝秦老板下面还有个妹妹叫秦鹿鸣。之前听您提起过……十年前秦家似乎也有两姐妹,姐姐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澹台义眯了眯眼,沉思片刻,警惕吩咐道:“你去查查。”
“怎么样,找到了吗?”月光下,一处楼宇屋檐上停歇着一道俊逸的身影。
“并没有发现。”景明踩在石瓦上,步子轻缓,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哼,定然是老家伙把东西要了过去研究,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找。”林亭壁回头,深邃的目光犹如今夜的月华一般。
凉风席卷,桐邱终于过了最热的时节了。此后便会是一阵阵的秋雨落下。
“家主,还是我去吧,若是您的腿被人发现了……”
“无妨,杀了便是。”道完这话,他便消失在月光中,再不见踪迹。
秦鹿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她从在山林中被澹台月砸晕过去后便一直昏睡到第二日。
醒来时正好看见林亭壁坐在自己床边,打着瞌睡。
“……”她瞬间清醒过来,昨日的刀光剑影到此刻依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无法抹去。
到底怎么回事?
察觉到身边有些动静,林亭壁这才缓缓醒来,见着她心有余悸地坐在床上发愣,目光总算柔和下来了,
“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林亭壁的声音还有几分沙哑,一脸倦色。
秦鹿鸣总算在他的话音中回了神,一脸迷茫的神情总算消失在脸上,不过她仍旧是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疑云满腹。
“我怎么会在这里?昨天那些人呢?”
林亭壁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自然是澹台月背你回来的。他把你砸晕了,心中有愧,景明要带着我回来,可是无暇再顾及于你。至于那些贼子,眼看着处了下风没过多久便自行离开了。”
对于林亭壁的话秦鹿鸣半信半疑。虽然林亭壁说的话有很多漏洞,但好像也是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了。
“查到那些人的来历吗?”她又问。
“还在调查中,不过你得做好准备,我总觉着这些人不会就此作罢,这一次不过小小的试探罢了。”
试探?这么说还是有人想要她的性命?可是她死了那些人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虽然在外因为经商得罪了不少人,但总的来说也不至于要杀了她。更何况外人不知道秦筝和秦鹿鸣本就是一个人,在他们的认知里杀了秦筝不是还有一个秦鹿鸣吗?秦鹿鸣在商道上刮起的腥风血雨可比秦筝还要厉害。
不是这上面的人。
秦鹿鸣眯了眯眼,她除了这些还有得罪其他人吗?
她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画面,怔愣了半晌,最终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还真有。
那天她不是收到了关于十年前秦家一事的信件吗?想要将她赶尽杀绝只怕极有可能她的身份被那些人知道了。
“别想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明日一早我们便要离开桐邱。”
“我们?”秦鹿鸣疑惑,她似乎没有说过要跟林亭壁一同回去吧。
林亭壁哂笑,将脑袋探了过来:“秦老板不会想一个人走吧。这到处都是想要秦老板命的人,你一个人走,只怕会被永远留在桐邱。当然,如若秦老板执意如此,那明日林某自当一人离去。”
秦鹿鸣:“等等,我觉得你的提议甚好。”
饭后,秦鹿鸣又找来了自己的仆人,了解到两人已经将该买的东西备好了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从二人手中接过了给陆知意带的礼物,十分珍惜地揣在了怀中。
“你们先下去吧,好好收拾行礼,明日一早我们回邺城。”
离开以前,秦鹿鸣回了一趟抚涧茶庄,本来只是想来打声招呼便自行离去,却没想到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娥这次竟然也在着。
“秦公子怎么回来了?”
“元二姑娘,我前些日子有东西落在了这里,回来瞧瞧。”
元娥并没有怀疑秦鹿鸣,转身便朝着一个仆人说道:“你带秦公子去找找。”
片刻之后她便看见秦鹿鸣随着那仆从一同从屋中出来了,神情有些奇妙。
“怎么了?东西可是没找着?”
“倒也不是,兴许是我忘在了哪个地方。对了,此前多谢元二姑娘的照拂了,若是改日得了空定要来邺城坐坐。”
“邺城……”听到这两个字,元娥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奇怪,喃喃自语后,又抬头问道:“沈云岫近来可有回邺城?”
秦鹿鸣知道她与沈云岫是好友,但显然还是对元娥的这番反应有几分好奇。
“他没有告诉你吗?他此后便一直在江南为生,再不会回邺城。”
元娥的神情有些失落,半晌之后才没精打采地说道:“他不会与我说这些。”
饶是秦鹿鸣再迟钝,此刻也大致明白了元娥这反应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她并不敢确定,但又觉得元娥这姑娘确实是好的。
“此前我听说元娥姑娘已经定了亲事,不知……”她略微试探。
元娥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她十分淡定,细长的眉毛微微一皱,神情也变得有几分不耐烦了。
“你是说那澹台家的小子。实不相瞒,秦老板我不喜欢他,澹台月也不喜欢我。我们之间是不会成婚的,我心中已经装了别人。”
之前听澹台月提起她一直以为这都是元娥不喜这门亲事的借口罢了,眼下亲耳听到元娥说起她才终于相信了。
见他一脸沉默,元娥反倒来了兴趣,别人听她说了这事儿都要惊讶好久,还会一直追问那人是谁,怎么到了秦鹿鸣这里反倒变了样?
“你不问问我那人是谁吗?”
秦鹿鸣莞尔:“姑娘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勉强。”
“告诉你也无妨,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沈云岫。不过,他不喜欢我。他说他的心不在我这儿。”
果然。秦鹿鸣面色不改,一脸淡定。
“怎么?秦公子不觉得惊讶?”
秦鹿鸣浅笑,轻呷了一口茶水,神色自若:“隐约猜到了一些。”
元娥:“……”
“时候不早了,秦某就先回去了。对了,我那屋中给姑娘留了东西,姑娘不妨去瞧瞧。”
秦鹿鸣起身,朝着元娥拱手一礼,随后转身潇洒离去。
多年以后在元娥得知了秦筝就是秦鹿鸣的时候,她依然能够想起最后一次看见秦鹿鸣时,秦鹿鸣转身离开时潇洒的背影。
她起身,直到秦鹿鸣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以后才百无聊赖地从架子上抽了一本《乡野杂谈》翻翻,后又觉得索然无味,遂去了秦鹿鸣的屋中。
打开屋门一看,果真在桌上看见了一盘银子。
元娥挑眉?
这算是住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