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秦鹿鸣已经收拾完毕,就等着今日去南靖王府吃一杯喜酒。
然而就在她正打算出门的那一刻,南靖王府派人来传话了,说南靖王今日出征,喜宴从简。
秦鹿鸣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宴春,随后感慨:“这乔姑娘也真是可怜。”
宴春没有回她,答非所问:“这喜宴咱们还去吗?”
“去,宴春你去把库房里面收着的那柄玉如意也带上吧。”
城郊之外,车马悠悠缓缓的前行着。
乔家出发的送亲的队伍着实庞大,尤其是到了初七这日,皆是披红挂彩,乔荷的花车就在队伍的中间,是一顶镶着金边的琉璃红流苏花车。身边跟着随行的侍女和喜娘。花车的后面则是浩浩荡荡地跟着宛如长龙的嫁妆。
据说这里面的东西乃是乔荷的爷爷乔之衡精心准备的,就连陛下赐给乔之衡的字画古董都被一一装了进去。
实在是大手笔。
乔荷坐在车驾之中,心情忐忑无比。
今天,她就要嫁人了。
南靖王应景山乃是当世远近闻名的战神,骁勇善战,是她爷爷乔之衡极力看好的对象。
虽然这门亲事是才定下的,可是在很多年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嫁给应景山的,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去世,父亲说乔荷唯一的结亲对象便是应景山,这一点要让乔荷从小就做好准备。
那时的她还小,并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但她知道南靖王是一个英雄,是整个大凛朝的战神。
直到后来她的父亲去世,乔之衡告诉她说早些年她还未出生,先帝还在的时候也算是给她和南靖王指腹为婚了。只是当时先帝正是醉酒之时,除了几个有心人,其余之人都当是先帝的玩笑话,久而久之便将此事忘了。
再后来,先帝驾崩,新帝担心南靖王得了乔家如同如虎添翼,因而一直想要给南靖王指婚大理寺卿的女儿。
无奈这事儿被应景山的母亲拦了下来,并拿出当年先帝说的话来规劝。
最终陛下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但心里多少对这件事有些膈应。幸得乔之衡已经辞官归隐了,否则他可能就会对乔家出手了。
乔荷握紧了手中的喜帕,突然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异动,这才掀了掀车帘,朝着外面的喜娘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喜娘看了看前方若隐若现的队伍,轻声笑道:“小姐,看样子应该是接亲的队伍。”
接亲的队伍?
乔荷心中一暖,竟然比刚才要紧张。
不过还未过半晌便听到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乔荷伸了伸手,但最终还是被理智拉了回来了。
乔家的礼仪并非白学的,她不能给乔家丢脸。
喜娘甫一说完,便发现有一丝不太对劲。接亲好像用不上这上万的队伍吧。
如此气势磅礴,如此武威雄壮,实在令人可疑。
其实早在喜娘发现队伍以前,坐在那高大矫健马背上的南靖王便已经看到了朝着邺城方向过来的花轿了。
一片红色,如同天边的红霞,喜庆极了。
南靖王低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暗红色铠甲,沉默半晌才朝着身边的一个副将说道:“前面那是什么?”
那副将低了低头,朝着前面逐渐清晰起来的火红色队伍看去,心中有了计较。
“回殿下,算算时辰,看样子应该是王妃的花轿。”
副将见自家殿下没有说话,倒是很好奇他的反应,悄悄抬了抬头,这才看清他的目光。
坚定却又带着无可奈何。
也是,换做任何人,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心安理得地在自己大喜的这天被迫和新娘子分开,远赴沙场吧。
“你去通知一下吧。就说本王远征,来不及和王妃拜堂成婚了。”
副将点了点头,拉住了战马的缰绳,朝着前方扬尘而去。
喜娘看着前面的人影从一个黑点逐渐清晰起来,忽略掉此人为什么穿着一身盔甲,喜娘连忙对上一张满是笑颜的脸,还未开口说话,便听见李副将说道:“可是南靖王府的花轿?”
喜娘微微一愣,难不成邺城的婚嫁习俗不太一样?片刻的诧异后,喜娘又想起这可是皇家的婚姻,又心中释然,觉得合情合理。
“是是是,将……”
谁知李副将并没有看喜娘,转而翻身下马,来到乔荷的车前,屈膝一跪,声音不卑不亢:“王妃,殿下特派末将前来传话。”
乔荷微微一怔,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她并不想听见。
不过,作为一个教养十足好的女子,这种话她是断然说不出口的。沉默半晌才捏着手中的手帕:“您是?”
“末将乃是殿下麾下副将李程。”
“李将军无须多礼,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边疆战事吃紧,殿下今日远征,来不及迎接王妃。还请王妃见谅,待将军凯旋,定然再给王妃一个盛大的婚宴。”
其实后面这句话南靖王并没有说,但李副将毕竟是过来人,虽然守家卫国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忽略了在背后默默支持的妻儿,他们家将军好说话,先斩后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远征?
乔荷只觉的脑袋发懵,远征,她没有听错吧,今日远征?今日可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沉默良久,李副将不知道乔荷在想些什么,但乔荷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贸然起身离去。
别说是乔荷了,就连车驾旁边的喜娘丫鬟婆子,送亲的人听见这事儿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知道了,战事要紧,乔荷明白。李将军请回吧,莫要误了行程。”
乔荷坐在花轿之中,心像是沉入了一片死水。
直到李将军离去后,花车也迟迟不见行动,喜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这南靖王也没给个准信,眼下到底要他们怎么做?
喜娘轻咳一声,这才在乔荷的车边问了一句:“小姐,咱们?”
“启程吧。乔荷既然已经出嫁,便再也没有回头的道理,更何况,我的夫君是为了整个大凛朝,为了我大凛的子民。我又怎么在这种时候拖他后腿?”
听到这话,喜娘心中就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适才她还在想这南靖王这皇族怎么如此行事?实在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听到乔荷的话,才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启程吧,莫要误了吉时。”
马车终于缓缓启程,乔荷背靠着身后的轿壁,无力的滑了下去。
一行黑色威严的车马一路向南,庄严肃穆;一队婚嫁车马,红妆素裹,一路向北。
城外空旷无比,周围蔓有野草。远处天边偶尔传来一两声喜鹊的叫声。
两队车马擦身而过,谁也没有停顿。
“等等!”就在大家默不作声擦身而过时,乔荷突然叫了一声,马蹄停住,乔荷顶着盖头从马车上下来了。
喜娘见此,连连上来扶她:“小姐,干什么呢?”
乔荷微微顿步,从那花车上下来时,伸手将头顶的红色盖头挑开了。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喜娘见她这般动作,当下便吓得不轻。
谁知乔荷根本就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径直将手中的盖头揣在怀中,随后朝着花车后已经停下来的军队过去。
南靖王对于她这番行为像是猜到了些什么,连连驰马奔腾到乔荷的身边,看着她的红妆,看着她的明眸皓齿,心中一动,随即翻身下马。
“殿下,今日乃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乔荷的眼睛有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般。南靖王心中一怔,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乔荷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一身暗红,英姿飒爽;一身大红嫁衣,笑靥如花。
四月初七,未至吉时,没有金玉满斗,没有焚香燃烛。
天地同拜,至死不渝。
南靖王将乔荷的红色盖头塞进了怀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没有高朋满座,但有十万铁骑见证。许不了你细水长流,那就让我为你守得大好河山。
是啊,她终于嫁给了她的英雄,天地同拜,生死相随。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大凛朝永泰十八年,四月初七。南靖王出征,其妻南靖王妃乔荷一个人完成了成婚的所有仪式。
秦鹿鸣感慨,还真是个奇女子。
两日以后,乔荷在禹太妃的提醒下,找到了那封南靖王留给她的书信。
拆开来看,她才知道原来那日拜堂成亲并不是她第一次遇见南靖王。早在多年前她随父亲南下时曾与南靖王同乘了一艘官船。
那日遇到水贼,也是南靖王救了自己。
原来……原来他早就是她的英雄了。
禹太妃对乔荷这个儿媳可谓满意至极。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乔荷是最好的人选,又加上当年先帝指婚,这些年来早就将乔荷当成自己的儿媳来看了。如今,总算是如偿所愿。
相处起来又发现这孩子十分聪慧,知书达理,因而没过两日便拉着乔荷将府中事务一一交给了乔荷。
还多次拉着乔荷入宫去见了宫中的几个妃子。
当然,她知道陛下那边对于这门亲事并不赞成,但无奈眼下她的儿子南靖王出征护国,即便他再不喜欢乔荷,那也得做做面子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