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回头,身后那个人站在树荫下,从容不迫地看着她,目光之中还多了几分戏弄。
秦鹿鸣见他在景明的推动下缓缓靠近自己这才往后退了一步,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样子。
“借用一下林大公子的威名不算过分吧。更何况我似乎也没有点名道姓地说是谁。公子这般质问,我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林亭壁倒是微微一愣,好像秦鹿鸣说的也没错。
“你怎么在这里?”见他不出声,秦鹿鸣又主动示好。这种时候可不能随性,她还要依靠林亭壁来找长歌山君。摆着一张臭脸这林亭壁又如此恶毒记仇,还是少惹为妙。
“我是过来找你的。此前听说你在抚涧茶庄,我便来瞧瞧,没想到确实是个好地方。”
“你找我?”秦鹿鸣微微一愣,她跟林亭壁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过她转而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长河山君有消息了?”
她猜测到。
不过终究是落了空,只见林亭壁摇了摇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有生意上门,秦老板有兴趣吗?”
林亭壁晃了晃手中的信封,看着她。
秦鹿鸣疑惑,林亭壁知道她野心大,他调查过她,一直都知道秦鹿鸣使用了各种手段收购商铺,有的甚至见不得光。但好在这人虽然是个重利之人,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鹿鸣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莫名奇妙,她秦鹿鸣可不是什么生意都要接的。
“没兴趣。”
林亭壁:“……”
是的,她没兴趣:“我对送上门的生意没什么想法,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掠夺来的。林公子该不会是以为我这般贪财吧。什么都想要?您也真是高看我了。”
林亭壁的眼眸微微一动,好像是他失策了。他似乎忘了纵然秦鹿鸣赚了很多钱,但这个人的家产几乎都交给了宴春打理,或是赠给了陆知意。
是啊,她最是疼爱陆知意,只怕她自己打下来的“江上”到最后都是留给陆知意的吧。不然,她也不会连夜奔波到桐邱来找长河山君。
“我知道了,既然秦筝兄没什么兴趣,不做便是。”他的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伸手便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不过,林亭壁还算有些公德意识,并未将那撕碎的纸张洒落,而是转手交给了身后的景明。
秦鹿鸣微微诧异,终究也没说什么。
“既然如此,林公子便请回吧。”
秦鹿鸣显然是将抚涧茶庄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意图再明显不过。
谁知林亭壁并未在意,只听他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秦鹿鸣不解其意,抬头看了眼二楼窗边,见那窗门紧闭,她心中疑惑,仍旧说道:“办完了。”
“正好,秦筝兄的事情办完了,我的事情还没开始,不如秦筝兄就随我一起吧。”
秦鹿鸣冷笑,她只觉得林亭壁有些痴人说梦,正欲开口时便看见他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她这才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林亭壁知道了自己跟在他身边的原因。
好吧,换换情报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要做什么?”
“去了便知道。”
于是,二人一番沉默后便出现在了午后炽热的街上。
这七月末午后的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秦鹿鸣冥思苦想了很久也不清楚林亭壁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来。
“你可知道澹台家是做什么的,又是靠什么起家的?”半晌之后,秦鹿鸣听到了这么一声问题。
她对于几大家族的事情了解的不算多,但唯独这个澹台家知道的多一些。毕竟乔家在朝为官,背后靠的是朝廷,林家以医术闻名,只有这个澹台家下面涉及的产业众多。
虽然没有和她有生意上的冲突,但林亭壁问的这一点她还真是知道。
“铸剑。澹台家以铸剑闻名于世,家中招揽了数百位铸剑师,在铸剑这一项上几乎大凛朝无人能敌。更何况前些年我还听说澹台家世代相传的铸剑图上面的宝剑也被打造出来了。”
林亭壁静默,片刻之后才发出略显嘲讽的声音:“是啊,铸剑。拿着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铸剑图打造自己的名声,澹台家的铸剑祖师知道了,只怕也会气的从坟墓里爬起来吧。”
???
什么情况?
秦鹿鸣不解,停了停步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知道?”
她好像真的小看了林亭壁,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就是废物一个,可是却知道这么多内幕,不管是澹台家的,还是宫中的。
“我听闻江湖上有一个专门搜集情报的组织叫做百丈楼,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林亭壁微微一愣,他不知道秦鹿鸣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这百丈楼他也曾听说过,据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但他们这种人虽然远离庙堂,但离江湖却也还是有着好大一截。
“怎么会问这个?你看我像是跟百丈楼有关吗?”林亭壁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是转头又将问题抛回给了秦鹿鸣。
瞥了这人一眼,秦鹿鸣没有说话,不得不说林亭壁的眼神行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所以她每逢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将木桶扣在林亭壁的脑袋上时都心中暗爽。
“不像,百丈楼那种神秘组织,背后的主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瘸子。不……我忘了林公子现在连瘸子也算不上,顶多是个残废。”
林亭壁:“……”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最终,秦鹿鸣和林亭壁停在了澹台家铸剑坊外面未能进去。
“林公子,此处乃是澹台家的重地,平日里连老爷公子来了也不能进,恐怕……”
守卫说的很明白,林亭壁也不恼怒,他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或者说他的不讲道理只针对某些人。
“知道了,你们家五爷在里面吗?”
五爷便是澹台家的养子,排行老五,因而一般人都叫他一声五爷。
“在的。”
林亭壁笑,目光朝着里面瞥了瞥,最后转了转扇子:“行吧,那你进去就跟你家五爷说一声,我在门口等他。”
这种事情守卫还是十分乐意去做的,只要不为难他们,什么都可以。
守卫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朝着里面的一个守卫使了使眼色。
须臾之后,一个一身黛色衣物的青年男子便从里面急急忙忙地出来了。
秦鹿鸣看着眼前这人修长的身材,雪白的面色上还渗着汗水,心中疑惑,此人便是五爷?
澹台黎接到消息以后便匆忙从铸剑坊里面赶了出来,昨日在澹台家他回去的晚,并没有看见林亭壁,此刻听见了林亭壁已经抵达铸剑坊门口,便匆忙出来相迎。
“亭壁,今日怎么有空到剑池来了?”这两个人也算是年龄相仿,又是同辈,因而平辈之间如此称呼倒也不失礼数。
剑池乃是铸剑鼻祖欧冶子当年铸成“龙渊”,“泰阿”,“工布”的地方,此后龙泉剑更是名扬天下,因而作为铸剑家的澹台家也将铸剑坊称为剑池。
林亭壁点头,看着他一脸的汗水,便是知道此刻里面定然很热,沉默片刻便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劳烦五哥帮忙打造一把利器。虽说不过区区利器四处都可以找人打造,但亭壁知道还是五哥的手艺好。”
澹台黎微微震惊,他其实跟澹台家一样跟林亭壁关系不大好,论起接触,还是澹台月和林亭壁之间相处的时间长,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两个人都是在互呛。
不过,既然林亭壁有求于他他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你要做什么利器,图纸带了吗?”这算是接下了这活。
林亭壁从袖间取出一张折叠过的样纸,随后交到了澹台黎的手中。
“一把匕首,打造出来防身。”
小巧精致,上面还刻着雕花,澹台黎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亭壁,这种花纹怕不是给自己的。
“没问题,到时候我做好了就给你送到小河间。”林亭壁每次来桐邱住的都是这家客栈,澹台家的人都是知道的。
他们也曾挽留过林亭壁住在澹台家,可这人是怎么说来着?
还是别了吧,澹台家阴气沉沉,我这种人担心住久了会做噩梦。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那时候澹台义倒是没说什么,但可把他那二儿子气得不轻,若非澹台月跟澹台黎拦着只怕他手中的扫帚就落在了林亭壁身上。
“五哥,这东西造的锋利点,最好可以一击毙命。”这种攸关死亡的话从林亭壁口中风轻云淡地吐出,秦鹿鸣有几分吃惊。
澹台黎微微一怔,随后有些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将图纸揣回了怀中。
“既然五哥没有要邀请我们进去看看的打算,那我们也不好再叨扰了,这就回去了。”
林亭壁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进去进不去,走之前还要给澹台家找不痛快,弄得好像是别人不厚道一般。
澹台黎有些窘态,随即便送着林亭壁离去:“下次,今日里面燥得很,过些日子降了雨你再来,届时五哥一定带你进去瞧瞧。”
林亭壁不苟言笑,只是回头略有深意地看了澹台黎一眼随后没再说一句话。
“这澹台黎竟如此得澹台义的宠爱吗?澹台家的铸剑坊未曾看见澹台义别的儿子,反倒是一个养子在里面进出自如,实在有些奇怪。”
林亭壁瞥了她一眼,随后为她解惑:“不奇怪。澹台义虽然有几个儿子,但除了大房,其余几房对铸剑一事没有丝毫兴趣,反倒是整日钟于享乐,更何况澹台家的生意又不止是铸剑,这些富家子弟锦衣玉食惯了,谁愿意去学铸剑术?”
秦鹿鸣默然,她怎么觉得林亭壁这像是在说自己,不过显然林亭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又道:“可这澹台黎却不一样,他虽然是澹台义的养子,但在铸剑一事上算是天赋极高,且这些年来他也为澹台家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澹台义自然愿意将铸剑坊交给他,甚至还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不过可惜的是澹台义那侄女婚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此后澹台黎也一直未娶。”
“侄女?”
林亭壁微微怔愣,神色嘲讽地看样前方,说道:“是啊,侄女。澹台义的大哥二哥虽然死了,但下面还留着几个后辈,只可惜的是这些后辈死的死伤的伤,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两个远嫁的女儿。”
秦鹿鸣沉默,别说是林亭壁了,就连她都能察觉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铸剑会受很多伤吧,那澹台黎看起来跟你一样弱不禁风的样子。”
“弱不禁风?”
“呵,难道不是吗?”秦鹿鸣嘴边挂着一抹嗤笑,在嘲讽林亭壁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放弃过。
林亭壁心中一噎,思索了片刻后才十分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力气很大的,身材也还不错,你要试试吗?”
秦鹿鸣:“???”
她看了一眼周围行人如潮,停下步伐,挑着眉头仔细看着林亭壁:“倒也不是不可以,脱吧。”
这次轮到换林亭壁无语了,他心中憋了口气,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半晌之后才缴械投降,憋出两个字来:“算了。”
大庭广众之下,有失体统。
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