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天花板变成了茅草屋顶更让人觉得心塞了。
不过,房顶变了无所谓,满屋子破桌烂椅也无所谓,不断往屋子里冒凉气的关不严的窗子也无所谓。
只要这一切是假的,就好说。
林夏末看着这一切深深的觉得自己是睡过头了,是因为睡得太沉太久,耽误了早晨上班打卡,内心深处充满了失去本月工资中全勤金额的内疚感,所以才让她一急之下,直接做了个噩梦。
没错,一定是这样,这是个噩梦,她只需要闭上眼睛,很快就能醒来了。
林夏末想着果断躺回去,闭着眼睛心中默念,让我醒吧,让我醒吧!
睁开眼睛,四周没有半点变化,林夏末觉得这是因为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林夏末果断再次闭眼,但手却忽然被一双小手抓住了,林夏末心下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只见眼前多了一个瘦成干的小孩。
“娘,我饿,你怎么还不起来做饭呀。”
四岁的小孩子小的可怜,小脸已经瘦成了巴掌大,一双眼睛因脸颊的瘦小而显得格外的大,让林夏末有些心惊。
这小孩,未免太干瘦了些。
只是,娘?
她只是一个大龄未婚女而已,这恶作剧过了吧。
“林夏末,你怎么还未起身?这都几更天了?你生不出儿子,连作为儿媳的体统都忘了不成?”
一道老迈却严苛的声音中气十足,同时响起的还有拐杖沉闷的击地声。
林夏末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恐慌感在心中蔓延,仿佛有人在心中慌声道。
了不得了,婆婆怒了,要挨拐杖了。
脑海中混混沌沌的多了许多的记忆。
林夏末,天秦朝的一介小妇人。
祖上姓林,在前朝曾出过一位县令,但早在几代前就已经成了贫民之家。
林夏末是个女孩儿,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林夏末的出生并没有受到重视,只因为生在夏末,便取了夏末二字为名。
然后便无人问津,只给了一口饭,养到十四,便嫁给了西村的穷秀才,换来一二百文钱。
秀才虽穷,却自命不凡,并且有个以儿为天并且同样自命不凡的老娘。
秀才爹是个老实人,整日只知道下地干活,供养全家。
而林夏末嫁过来之后,秀才娘干脆利落的将全家的活计甩给了林夏末,再加上秀才娘有个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的朋友,知道大户人家晨昏定省的规矩。
秀才娘便让林夏末晨昏定省,日日伺候不得休息,林夏末是软弱的,成日里只知道逆来顺受。
纵使有了身孕也被唆使着干活,险些将孩子流了,但最后生了个女儿,又伤了身子,恐再难有孕,林夏末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起来。
而秀才娘更是百倍的磨搓林夏末,大有磨搓死林夏末,正好为儿子迎新妇的架势。
而今,这原本的林夏末,应该是已经被磨搓死了吧。
夏末想着心中一阵悲凉。
她也叫林夏末,但她的夏,是夏商周的夏,父母热衷古文学,所以选了这个夏。
至于末,这是她老辈们觉得孩子太娇,恐难养,便用了始于微末的末。
可是,总不能因为她名字也叫林夏末,就把她穿越成古代的林夏末吧!
太欺负人了。
不能忍。
但林夏末想想原主的境遇,默默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秀才娘毕恭毕敬的说道:
“哎呀,娘您怎么亲自来了,那有做娘的人往媳妇儿屋里跑的道理,我是个糊涂人,也不大懂得规矩,只知道大户人家必有丫鬟婆子成群,两边拥护着,才显金贵,您说说,咱家何时添几个丫鬟服侍您合适?”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秀才娘气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这个家不过是个勉强温饱的家,能供出一个秀才,不过是因为有两个儿子,牺牲了一个牛马一样的干活,才换来一个儿子成了秀才。
但即便如此,秀才也只是秀才,虽然让这个家得了些许好处,却数年未能中举,再加上笔墨纸砚的损耗,这个家,委实不富。
而今,林夏末一开口就让秀才娘寻日子找丫鬟,真是话如钢针一般,直接扎到了秀才娘的心里。
“好你个林夏末,你是心高了?一个贱骨头,还肖想着有人伺候你不是?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不能生的,活该做牛做马!”
秀才娘声嘶力竭的吼道,手中的拐杖直往林夏末身上落去。
林夏末可不是原主,当即扯开了嗓门儿,大喊大叫道:
“不得了啦!我婆婆要活活打死我啊!”
林夏末喊着就往门外跑,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但林夏末今天就哭着跑到了村外,想要跑到秀才所在的私塾之中,夏末连哭带跑,一路上惹得不少村民目光怪异。
孙家可是秀才之家,从来都自诩不凡的,怎么儿媳妇却哭喊着跑出来,难不成这秀才之家,竟这般的不好待?
只是,才跑出了西村,就见孙人贵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夏末也只能假做摔倒的架势,然后对秀才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秀才,我配不上你,可我是你的结发之妻,我只恨啊!我孝敬公婆,一丝不敢怠慢,竟落得要被婆母活活打死的下场!”
“你浑说什么?”秀才一脸不耐,对自己这个原本还有几分姿色,如今却丑陋的妻子嫌恶的厉害。
林夏末见状就知道这秀才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便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地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有一个活活折磨死儿媳妇的婆婆,她所出的儿子是否会因此受到谴责,是否会因此被认为心中藏戾气,德行有缺,毕竟,家风不正,也不是好事。”
秀才闻言当即铁青了脸,抬手就往林夏末的脸上打去。
林夏末也不躲,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尽管打,天秦朝满地都是吾皇的耳目,你亲手打死我,方显得你凶暴残忍,更无德行,怎么可能成为一心为民的好官。”
秀才闻言顿时住了手,恶声恶气的说道:
“你待如何?”
“当然是和相公回家好生过日子,只是相公,世人颂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只希望相公好生与婆母说道说道,你知道婆母的性子,若是因为婆母,让人觉得相公德行有亏,那多不好。”
夏末巧笑嫣然,这张脸也算是五官端正,虽然皮肤糙些黑些,却也不显得丑。
只是原主被磨搓的厉害,整日面如死灰,双眼呆滞。
夏末双眼灵动,笑容可掬,立即让这张脸鲜活了起来。
林夏末也敲敲打打的说道:“我一直藏拙,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孝敬公婆,侍奉夫君才是正道,今日我冷不丁看见自己女儿枯瘦的脸儿,我才知道我之前竟是大错特错,为母则刚,夫君若是想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便莫让婆母再无事生非。”
“你当你是何人?给你三分脸色,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秀才脸色越发难看。
但秀才到底是读书人,又一心想往上爬,本县的县令,郡中的郡守也都是爱德之人。
平日生怕沾到半点污名,如今被夏末刺了两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母亲做过的事情传到外人的耳朵里。
毕竟,真正想再娶新妇的人,是他孙人贵,也是他示意母亲磨搓儿媳。
想到这里,孙人贵只觉得冷汗淋淋,心中惶恐。
恰好秀才娘举着拐杖奔了过来,口中还叫喊着:今日我就打死了你,正好给我儿另娶。
秀才闻言赶忙拦住了秀才娘,自是一顿好说歹说,看到秀才娘从不解变成了缩头缩脑。
林夏末撇撇嘴,心塞不已。
你们倒是打啊!
打死我,给你添个污名,算是给原主报个仇,然后我穿越回去,多好。
林夏末想着整了整身上的麻衣,慢悠悠的走回了西村。
照原主的方法烧火做饭,煮了六份粥,又把野菜团子热了热,一人一份摆好了放下。
此时秀才爹已经和秀才的弟弟孙憨从地里回来,这几日他们白天忙活地里,早上早早的起来去乡绅处作工,然后才回来吃饭,如今早已饥肠辘辘。
而夏末闹腾了一下,秀才娘也追了出去,他们二人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茫然。
在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就是秀才孙人贵,而地位最低的就是整日里帮着秀才爹干活,眼见着要二十还未娶妻的孙憨,和被秀才娘磨搓的半死不活的林夏末。
但这不代表秀才娘的地位有多高,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秀才娘也只能在林夏末和小儿子面前耍威风。
林夏末想着端着饭出来,给这两位奉上,然后就微笑着说道:
“爹,二弟的年岁也不小了,您何时和婆母探讨探讨,二弟是该成婚了。”
夏末言罢,孙憨的脸已经红成胡萝卜,稳稳拿在手里的碗颤了几颤,泼出去一半的汤。
夏末无语,她提提这个,想给秀才娘那个奇葩找事做,省的她事多,至于这么激动吗?
答案是,至于。
作为西村有名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孙憨想媳妇都快想疯了。
要知道,大家十四五便已经定亲,十六七便已经成婚,他的大哥大他两岁,女儿都四岁了。
偏偏他爹太老实,他娘也没提过,他也不敢多嘴,唯恐爹娘不喜,今天夏末这么一提,孙憨当即满眼期颐的看着他爹,颇有你不同意我就哭的架势。
孙爹:“……”
此时才想起儿子年纪的孙爹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媳妇太荒谬,知道给大儿子娶亲,就不知道给二儿子娶一个,当真是气煞他了。
故此,秀才娘进门就被孙爹瞪了一眼,让秀才娘一阵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