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陆彻时,她不肯相信,几次手术下来,以为他会重新活过来,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要给她一场梦。
夏婉灵抓着景深的衣服,有些受刺激的摇了摇头,“可是我答应过脂脂的啊,会给她一个惊喜的,我答应过脂脂的……”
她拽着景深的手,一脸求切的看着他,“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血色尽失,身上插着数不清的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而摆放在他床头上面的心电图显示他的心跳越来越低。
景深安抚着她的情绪,“你先别激动,任何事情都还没到最后一步,总会有转机的。”
明知道是骗自己的,也在很大程度让她自欺欺人了。
“对,陆彻的命那么硬,他一定可以挺过去的。”夏婉灵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扑到陆彻的床前,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陆彻,算我求你了,你睁开眼睛来吧,再陪陪脂脂吧。”她低着头,眼泪直流。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个未知的消息她没有告诉脂脂。
多年来唯一的念想,被亲手打碎的话,她会崩溃的。
现在夏婉灵只一心祈祷,他能好起来,能重新张开双手去拥抱景脂。
——
从西塘回来后,顾行朝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这一待就是三天。
顾老爷子先前是疑惑,让人去给他送饭,结果晚上送饭的时候,发现门口的饭菜动都没动一下。
他以为是孙子嘴硬,让人天天送,一天三顿一次不落,直到九顿饭都堆在了一起,顾老才发现这事不对,让人敲门,里面没有声响,吓得他心脏病都快出来,以为是顾行朝给饿晕了。
“给我砸!”他命令保镖,这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保镖拿了铁锤就往那扇价值上万的门砸了过去,外面巨大的声音一点也没影响里面的人。
等门壮烈牺牲后,顾老爷子率先走了进来,着急的寻找着孙子的身影,顾行朝的房间很压抑,全黑的装饰让他也有一时间的不适。
“老爷,小少爷在这边。”管家在床边找到了醉醺醺的顾行朝,在他的脚边摆放了一地的酒瓶,是他多年的珍藏,他手那边的酒柜里一瓶都没了,全部都进了他肚子里。
“哼,亏得我还担心你,看你想这样子,估计是喝昏了头了。”顾老冷哼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顾行朝没听进去,抓起身边的半瓶酒对着嘴就灌了下去,红酒的度数不低,这三天来他都在梦境和现实里来回的转换,头皮都快炸了,但他都没放下手里的酒。
顾管家担心他的身体,看他没说话,俯下身靠近顾行朝,在他耳边小声地劝慰道,“小少爷,别喝了,再喝你的身体就要垮了。”
顾行朝偏过头,冷笑一声,清冷的模样都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说完,他仰头看着自家爷爷,弯唇一笑,笑得有些惨淡,“爷爷,你现在开心了吗?”
“什么?”顾老被他莫名其妙的话问住了,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以为他是喝糊涂了。
顾行朝“呵”了一声,一条腿随意的放了下来,单手捏着酒瓶晃着,“我说,逼走我爱的人,赶走爱我的人,你满意了没有?”
“顾行朝!你在说些什么呢?”顾老梗着脖子,有些恼怒,“让人叫医生来,给他治治脑子!”
顾管家连忙招了人去找,自己留下来面对两爷孙的矛盾。
“我又没病,治什么治。”他毫不在意的一笑,酒瓶被他推倒,稀稀落落的滚了一地,其中有好几瓶都滚到他们的脚边去了,被他一脚踹开了。
酒醉的是人心,清醒的却是大脑,被酒精一刺激,顾行朝的大脑就越清明,这么多年来,他按照着爷爷给他安排的路走着,连他自己都忘了曾经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约束。
“我看你病得不轻!”顾老被他气的脸青白一片,连催了好几次,“医生来了没有?”
“医生能治好我吗?”顾行朝嘲弄的问道,“你以为医生能治好我吗?”
他问得太认真了,顾老爷子一时间也没能回答的上来。
能不能治好他,这个还真的不一定。
不需要医生过来,顾行朝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脚碰到了不少的瓶子,不是踢开就是踹开了。
他的房间朝阳,但他的窗帘却是遮阳的,只开了一条小缝投进来了一缕阳光,把他照的很亮堂。
顾行朝还穿着上次去西塘时的衣服,白色衬衫上满是褶皱,不用凑近他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十分的臭。
连顾管家都觉得惊奇,一向洁癖极重的小少爷,这几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啊?鼻子下的胡子都没挂,长了一圈,配上他凌乱的衣服,这样子还真像外面乞讨的乞丐一样。
“爷爷。”顾行朝站在黑色的窗帘前面,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孙子脸上,看到了黯然凄凉的表情,哀伤到了极点,“她不要我了。”
待在自己身边五年的小姑娘,怎么就是骗他的呢?对他的好怎么就是假的呢?
顾霆和顾管家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愕然,显然是不知道他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
顾行朝在他手里长大,最开始的时候,他对他很严格,知道他有喜欢的人,顾霆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把那小姑娘赶到了国外,以为这会让自家孙子难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却没想到他的脾性大变了样,喝酒鬼混一样不少,在他没做出格的地方,顾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直到景脂的出现。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存在,也派人去查过她,小姑娘的背景干净的像一杯温水,平淡而恬静,比起心计深重的白思涵来,她是顾家孙媳的备选人。
做他顾家孙媳,必须是个性子好拿捏的。
可惜他都还没来得及张罗他们的婚事,顾行朝和她就分道扬镳了,查出又是白家那女人做的怪时,可把他气坏了,吹胡子瞪眼的,直接扬言要让白家破产,还是顾管家给劝了下来。
倒不是他多想给景脂出气,只是白思涵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让他十分的生气。
“不要就不要吧,一个女人而已。”顾霆一脸严肃的瞪着他,对这个因为女人而借酒消愁的孙子十分的失望,“你去照照镜子,不就是分个手吗?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顾霆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他那时候浑身都是傲骨,就算被人打断了腿也不会吭一声,更别说是为了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狼狈不堪,看了他就心烦。
“是啊,不就是分个手而已。”顾行朝冷笑一声,“对您来说,什么都不在乎了啊。”
说着,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苦涩,“这辈子您在乎过什么吗?没有啊,你连我爸都不在乎,更别说其他的了。”
顾霆听得皱眉,想发火,但看着他这副样子火气消下去了不少。
“可是啊,你说再多的道理,我都忘不了她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明明景脂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明明她也没做什么,但就是,他忘不掉啊。
闭上眼时,他感觉身边还有她的存在,就连他喝的烂醉了,迷迷糊糊中都还能感觉到她来到了自己身边,蹲在他面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说,“你怎么又喝那么多酒啊?”
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关心他的话。
过往种种,他以为自己会像忘记别人一样忘记她,但是没有,景脂离开的时间越长,他对她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清晰。
他现在恍然大悟了,啊,原来一直都是他离不开她啊。
初次见面时,那个穿着碎花裙,扎着马尾的姑娘就入了他心房,不然他也不会容忍她的靠近,一次次,沦陷在她的身上。
顾行朝一直都知道,他的爱情观是扭曲的,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出了车祸,而他从小就生活在爷爷身边,作为顾家掌权人的顾霆,身上也流着狼性鲜血,顾霆教给他的,是掠夺,是在绝境中的逆境生长。
关于爱,顾霆没有教过他。
在这点上,顾霆也认了自己的失误,无奈之余,又有些懊恼,但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他终于因为一个人明白的爱情,也因为失去了而走不出来。
顾管家看着这样寡言少语的顾行朝,又看了看顾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老爷一直说小少爷不像他,其实他们是最像的人了。
为了爱情,执拗又深刻,只是不懂得表达,才会错过这段感情。
一向大家长的顾霆也无奈的叹息一声,看着变成这样的孙子,他头一次发现是他自己做错了,是他不该掌握他的生活,试图把他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行朝。”顾霆努了努嘴,只是喊了他一声,整个人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沧桑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萧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爷爷不会在掌控你的生活了。”
顾行朝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原先活波开朗的小萝卜头被他养成了这个样子,他自己也自责,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么多年来,是爷爷做错了,爷爷给你道歉。”
顾霆郑重的给他道了一个歉,人的这一生啊,也不知道活到什么时候才算到头,而在他已知的年度中,他已经做了数不清的错事了,他想,这是最后一件。
听到他的道歉,顾行朝还挺意外的,随后想到了什么,没接他的道歉,直接岔开了话题,“家里还有酒吗?”
没问顾霆,而是问他身边的管家。
管家静默了一秒,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在思考,眼睛却是去看顾霆,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恭敬的答道,“酒窖里还有老爷的私藏。”
“哦。”顾行朝应了声,懒懒的伸手托着自己的后脑勺,“酒柜里没酒了,我去酒窖看看。”
说完,也不管顾霆是什么表情,他径直的走了出去,除了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外,别的什么眼神都没有。
直到顾行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霆的心情都不能平静,扭头看着顾管家,无奈极了,“这孩子,不会原谅我了。”
爷孙俩的对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顾行朝还会在他面前装装样子,但现在,他好像被解放了天性似的,一点也不在意,连样子都懒得装一下。
顾管家想了想,宽慰他的心说道,“老爷不要这么悲观的想,或许小少爷没有这样想。”
顾霆摇了摇头,“不,我的孙子我了解。”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他的表情和动作又怎么能藏过他呢?
“我只是好奇,这小姑娘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他念念不忘?”他们谈恋爱的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感情和互动他都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见到景脂的第一眼就让他们结婚了。
小姑娘的眼里干净清澈,一点也没有对他们家的贪恋之意,或许只是她藏的太深了。
顾霆一惯把人想的很坏,这也和他早年的经历有关,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导致他后来疑心病十分的重。
他还是不放心,招了招手,让管家再去查查,最好把她用什么味道的牙膏都查出来,顾行朝喜欢她,他不能再棒打鸳鸯了,那就查的清楚些,或者是给好处多一些,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顾家,留在他身边。
顾管家:“……”
老爷,我们真的不是变态,所以没必要把人家牙膏味道都查出来的。
与顾家剑拔弩张的气氛相比,这段时间的景脂过得很舒心,见到陆知舟时,她还能摆起招牌的笑容向他问好。
见识了她发飙时的样子,陆知舟心里还有点后遗症,下意识的离她远远的,而且,她还和他死去的二堂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他又紧张又惊奇的,恨不得问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一想到景脂那时候的表情后,他就不再问了。
她虽然请了假,但还是来过陆氏几次,工作的很认真,还会去帮别人的忙,引起了员工们对她的一致好评,但同样也有人在背后看不惯她,觉得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对于这些,景脂都当做不知道,仍然做着这些事,偶然来陆氏谈合同的白思涵看到景脂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里迸发出了浓烈的火焰。
景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