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满院落,袁老坐在石凳上看着北冥山的方向。朵儿离他很远停下脚步,望着北冥山的方向,心中淡然如水。
“来了就过来坐吧!不用拘礼。”袁先生依然保持那个姿势,背对着在门口的她。
朵儿行礼后,才坐在旁边空位,“北冥为首,您守在它的身边,如今可想到救治的方法?”
“难啊!山上水干,石枯,寸草不生,荒山一座。仅有一处旧宅,是以前守山的仙长居所。那位仙长是我的师父。仙逝后,宅子空到现在。这些年,北冥山变成现在这样,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夜晚也常噩梦惊醒。把小儿送到羽山参学将满三年,愿能留下一脉延续。你是想去山上住?”袁主说着如梦初醒,他心底感叹小丫头的魄力,又觉得此举不妥。“你聪慧伶俐,修为尚浅。羽鸣师父病体,怕是很难住的安稳。”
朵儿摸着冷玥剑,坚定的说:“方才您不是说山上水干石枯吗?仙门之中皆知冷玥出世。水乃生命开源,它能搅水行之,证明你们所说有改造气息的能力,我愿意上山一试。况且山中灵念不散,也难有花开重见日。不瞒您说,我也想让师父住在清净的地方。这三年,他过得太累了。”
袁悟尘初见她,觉得这姑娘目光幽暗,是缺乏自信感的那一类人。深夜独自来访,又看出了她沉稳内敛的一面。果然羽鸣选择的弟子,如他一样难以捉摸。守着北冥山这么多年,又无任何办法改变一切,倒不如让她试试。袁悟尘勉强点头答应。他希望这一劫,会是个转着……
羽鸣慢慢睁开眼睛,昏暗的油灯下,一个影子在屋内晃动脚步很轻,“朵儿?”
“师父,你终于醒了。”朵儿凑到他的面前,“现在感觉怎么样?羽末师父折腾一路,还真见效了。”
“好多了。就是有点昏沉。现在是晚上吗?”羽鸣歪头看周围,“这是哪里?”
朵儿把绿羽放在羽鸣的胸口,让它感知主人的心跳,摸着它的头安慰道:“这是袁悟尘前辈的宅院。我想和您商量,借他驻守的北冥山住段时间。您这身体哪还能四海游历?我们一起归隐田园吧!”
羽鸣声音很小,念叨着,“我一直以来的执念未达成。此刻还带着你四处闲游,跟着我这个随心所欲的师父。日后堪忧!你从未想过离开吗?”
“从未……要不是冷玥出世,您也不至于离开羽山。我听于白师兄说,很多弟子议论您现在的状况。是我这个徒弟拖累您了。我看北冥山有很多灵念未散,日后恐有大患。袁先生家眷众多,想动一步都要顾及各方。咱们在这山上住段时间,要是能恢复它本有的面貌,这好消息一出,还怕姚河不来吗?”朵儿指尖搭在师傅手腕处,脉象还很微弱。她掖了被角,又添了灯油,“您就踏实的睡一觉,等醒来能山上了。咱们就搬过去。这回您就听我的安排,享受一下弟子安排周全的便利……”还没说完,羽鸣昏睡过去。
于白和羽末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北冥山,云雾笼罩,二人心中一沉,未来难料……
十日过后,羽鸣能独自行走。朵儿不用搀扶他,有时状况好点还能小跑,灵力恢复较慢,还需数月静养。袁先生偶来几次,怕羽鸣觉得不自在,说几句话匆匆离开。从那日在门口听到朵儿的打算后。羽末带着于白上了北冥山,重新修整荒废的宅院。
下山之日便是来辞行。
羽末心情烦躁,脸色很不好,“你当师父的,别老指望朵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得好好带她走上正道修行。避世而居也好,有好心性,才能济世救人。你……”
于白看不下去,插话道:“你这医书不在手,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几年,能让羽鸣师兄笑的人不多,绿羽和他性子又是一样。朵儿不是照顾的很好吗?这里离羽山很远,我们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困难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朵儿笑着点头答应。
羽鸣脸色苍白,站起来送他们,“别看我现在这样。路上和老朋友打了一架,急火攻心才病倒。朵儿比我想的更加可靠。你们来我很高兴。出来这么久,山上无数的眼睛盯着,肯定急坏了。毕竟羽山不全掌握在咱们手中。不能为你们分担重任,对不起……”
羽末背过身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睛。大家都深知,此去之后,可能就是永诀。
送到门口,羽末和于白骑马离去。朵儿跟着师父也慢慢登上北冥山的旧宅,袁先生派了仆人送来一些米面蔬菜。那些人客气的离开,又剩下他们二人。
坐在门口,看着满山的云雾,他们很久没说一句话。
绿羽趴在朵儿的脑袋上打瞌睡,羽鸣余光瞥见,笑着想把它捉在手心。朵儿急忙夺了回来,“师父别啊!绿羽这几天累坏了。这里不比羽山,种子的种类太少。绿羽运回来一部分,我明天就种在院子里。等开花的时候,我酿花酒给你喝。”
羽鸣吓唬她,“居然忘了戒条。忌酒。”
“今日不同往昔,我这花酒可是药酒,咱们不贪杯。酿酒的手艺,还是小时候和母亲学的。味道非常好!求您恩准!就让我做一次吧!”朵儿夸张的向他祈求。这也是她第一次用撒娇的口吻。
羽鸣被她开怀大笑,眼角都笑出泪来。他笑的越开心,朵儿心里越难过。脸上却不敢表现一丝一毫。
北冥山的第一年生活。每日朵儿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满山溜达。有遗骸就地掩埋,有鸟兽受伤马上治疗。门口的枯井掉了很多树枝进去,也被她慢慢弄干净。羽鸣教了她一些方法,符咒也好,灵力也好,枯井里重新引入清水。
当枯井中,流动的活水充斥,绿羽满足的在井边给自己洗澡。朵儿兴奋的捧起来喝了一大口,趁羽鸣望着井边发呆,打起的水花湿了彼此衣裳,却重拾恣意年华的笑颜。
第二天,北冥山枯井出清水的消息,便传遍各处。
于白下山办事特意绕道来看他们。赶上羽鸣午睡,他放下一些丹药,感激道:“你是我见过最执拗的人。怕是羽山也找不到第二个。现在一看比竹林坊都要宽敞,风的味道都是花香……”
朵儿回头看一眼屋里,羽鸣还在瞌睡,“师父们怎么说?没有什么话托你捎来吗?姚河,依然没有消息吗?”她的衣服上还有泥水干涸的痕迹,说到姚河时眼睛瞬间发亮,脱口而出又后悔,明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消息。
于白收了笑容,谨慎回道:“姚河确认失踪。我们不确定他是遭到了埋伏,还是受了伤。找到的,只有腰牌…碎了一半。如果我们有他身上其他物品,就能尝试催动灵力寻找大概方位。这一切假设的前提是他受伤卧床活着身死。……所以掌门答应你们在这里隐居,也是一种策略。毕竟看不见的敌人,可能随时攻击。”
“莫家的眼线去了袁宅。袁家的少爷还在羽山吗?”朵儿眼里浸满失落,师父若知道真相后失落的心情不亚于她。
前几日,经常送菜的仆人背着人参上山,转达主人的心意。朵儿拿出点心招待他时,聊到府上的帮工来了几个新人。而他们劳动时绑腿的习惯,也是莫家人类似编织渔网的手法,不会掉也不会勒腿。朵儿听闻后,趁着夜色掩护下山,在房顶上观察几回,确实如此。
“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住。现在门内弟子也可以四处云游。三位掌门师父,想分散力量,免得被一网打尽。我以后不能常来这。莫家人在山下的镇上,开了很多铺子。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你下山后也小心一点。”于白说完,看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口水。
朵儿拉他坐下,“吃吧!可别说我照顾不周。等你下次来,花开遍野,给你花酒喝。”
于白端起碗吃得很香。在羽山,他入门很早,是同期弟子年龄中最小的。师兄们又把他当成小孩一样照顾。有新弟子上山,他又要担负起领众参学的职责。按礼法朵儿应该叫他师叔,可她只叫他师兄,或直接笑嘻嘻的唤他名字。这十个门内弟子,只有朵儿待他像敬畏兄长一样亲切。
羽末近段时间忙于四处的疫情,无法亲自给羽鸣送草药和制作的丹药。只好写了方子让她酌情加减。于白一开始还担心,羽末解释之后,他才知道朵儿看得懂医书,或许和儿时的经历相关。
而平淡的生活,往往在最快乐的时候,戛然而止……
朵儿种了半山的树,院子里的花圃开出很多骨朵。
羽鸣坐在花圃痴痴的看着,每天盼着花开。这个时候,朵儿会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有时候会拿起工作做一些小玩意,为此屋里添了不少家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羽鸣话多起来。
从姚河拜师那会算起,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吵架,却从来没分开这么久。羽鸣拿师父馈赠的玉片雕刻羽叶时,都是在半夜借着月光赶制,身边一点声音,吓的他好几次刀具掉在地上。姚河生辰那天,他把羽叶用红绳串起来,系在姚河的手腕。羽山很多弟子羡慕他俩,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世间威名远扬。还经常被三位大师父叫过去单独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