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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最后一个月,我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的一次重大决定——文理分科。
张岚将文理分科表拿来的时候,一直双手捧着,就像这张轻如羽毛的A5纸特别沉重,重如磐石。
开讲前,她不断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额前些许青丝一次又一次的缕到耳后。
看得出,张岚跟我们一样紧张。
讲台上其实并没几张表,张岚心知肚明,这个班是理科班。
慈中书院有个默认的规定,一到八班就是理科班,留给文科的就只有九班和十班。
在重理轻文的学校,文科就是这么弱势,就像在四班没人会去重视政史地。
说来也可笑,那些文科老师也经常自我抱怨,在我们理科班上课真没劲,台下各个摇头晃脑,不是数学就是英语。
呵呵,谁不想待在重点的理科班呢!
这话就好像学文是一种失败的象征,是一种逃兵,没有勇气面对理科,只能偷偷摸摸转文。
是的,全校,包括老师都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当张岚走到讲台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
“同学们,高二就要文理分科了。”张岚顿了顿,或许是有些凝噎,“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结合自己的成绩和兴趣,这周放假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期末考试结束后交给我。”
“这是你们高中时期十分重要的决定,事关今后你们的专业选择和工作,甚至人生,一定要慎重。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到班长那里领表。”
说完,张岚一只手将分科表高高举起,示意娜上前。
讲台下早已议论纷纷,而我却无精打采。
既然已经来到四班了,就是冲着学理去的。
或许是我没领悟到,也可能我缺心眼。
策和松今日出奇的安静。
这是松第一次主动问芳芳的选择:“你选文还是理?”
芳芳眼红着,看着松,没有说话。
夏日的阳光从窗外映进来,在芳芳的脸上勾勒出了一个明显轮廓,泛着光晕。
我看的有些呆,总想着像芳芳这样的完美女子,松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呢?反倒是班长那样的“五大三粗”让松有所挂念。
班长接着张岚的话:“大家先自己好好想想,有需要的到我这里领表格。”
十分官方而又普通的话。
可就是这样一句平凡的话,像是宣判,让班级里的气氛异常悲伤。
平日一对对的欢声笑语,如今却都哭丧着脸。
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互相询问:“你选理科还是文科?”
在我们的观念里,男生理性思维,重于理科,女生感性思维,偏向文科。
似乎这样的思维定式,让我们给各自都自动贴上了文理的标签。
尤其是那些暗中暧昧明里大言不惭只是同学的一对对,都带着离别感伤,揣度得你死我活,就是不敢言明。
一句话的事,有这么难吗?
难,难在这是选择自己还是选择另一半!
其实文理分科之事早已在班级里流传,只是时间未到,都为放在心上。偶尔有所伤感者,也会被盖上扰乱军心的帽子,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之中。
曾经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选择避而不谈,如今却不得不面对。
此时此刻,我突然有点害怕,下意识的看向芮雪。
对,我此刻特别想要知道芮雪是选文还是选理!
我知道芮雪不会因为我而留在理科班,她若留下是我的庆幸。
芮雪站起来走向班长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特别可怕,特别无助。
这短短的几步路,却预示着我们之间将有一条天然的鸿沟。
芮雪的举动,就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阵波澜。湖晕一圈一圈向外推开,就像推开我们的关系和情感。
好几个同学也纷纷起立,其中包括芳芳和学习委员婷。
真是落难三兄弟!
文理分科意味着什么,张岚清楚,我们心里也清楚。
学生世代的关系与情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班级的归属感。
或许你可以不承认,但是这是现实,身处两个班级的人,哪怕先前的情感多么深厚,也会循着各自对新班级不断的融入而渐渐归于平淡。
也许这就是大人们不同意我们学生世代早恋一样。
因为很有可能那种情感只是艰难时期、平淡如水的日子中在一起相互依偎产生的一丝情愫,随着距离的产生和环境的改变,就会变味,与牢不可破相隔着一个侏罗纪。
只是我们不自知,甚至是不愿承认。
张岚拍了拍双手,镇压着全教室的骚动。
“不用看别人,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这不是儿戏!事关你们的未来。”
不错,我们的人生道路还很长。
张岚目视着那些从班长那里接过分科表的同学,脸上挂满了不舍,像是母亲望着背井离乡的子女。
我咬牙切齿,将手中的笔捏的吱吱响。
哪怕是如坐针毡,我却依旧没有勇气走到班长面前,大大方方的接过文理分科表。
我想我选择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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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那半天,纯属煎熬。
炎热的天气将教室蒸烤的像个烘箱,汗从额头一路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书本上。
头顶上那仅有的四个大吊扇拼了命的旋转,制造的凉意微乎其微。
下午的课程异常安静。
我们都熬着,熬着这个鬼天气,熬着这个鬼气氛。
我看着窗外,手上的笔在练习本上来回划着圈。深深的痕迹将纸张划出了一道伤。
关系就是这样建立的,一来二去,印象就深刻了,可离开了这张纸,再深刻的印象也会渐渐消失,留下空洞的虚无。
你说此时此刻芮雪会想什么,我不停的问自己。
“别傻了,她拿了分科表,自然是选择文科。还需要在考虑吗?”我无奈一笑。
我与她本就毫无关系,顶多就是同学,自身的未来与同学之间的选择,任何人都做的对,可为何我却选错了?
这么简单的选择题,就像是一道英语单选,题目已经把我看透,我却不知题云。
策单手拖着下巴,无精打采的翻着手上的化学书。
“丰年,你说知识为什么要分的那么细?”他忽然问,神情有些忧伤而无奈,脸颊被他的手托的一半红一半黄,看着有些扭曲,瞪大的眼睛透露着内心的彷徨。
若是放在平时,我早就拉着松一起嘲笑他。可今日没这个理由,更没这个心思。
我认真的摇了摇头,反问:“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嗯,友谊,不会如此脆弱。”
他皱着眉头,略有所思。
我两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别人看的云里雾里,而我俩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