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睁眼又一股眩晕感袭来，缓过劲来看清周围环境，才发现自己依旧没出坟地，旁边还躺着陈仪。

　　他下意识用胳膊撑着起身，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那条已经半废的胳膊。

　　他赶紧撕开衣服观察伤口，伤口上说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甚至有些泛白的粘稠液体已经发干，像坨果冻一样塞住了野狗钻出的牙洞，不时散发出混合血肉味的腥臭。

　　yue！

　　田不易没忍住连连干呕几声。

　　老马此时安静而顺从地趴在陈仪边上，时不时蹭蹭陈仪的脸，看它那个样子，周边目前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了。

　　“陈仪！还活着没？！”

　　田不易用力拍拍陈仪的脸，又掐掐他的人中，没得到什么反应，看他面色蜡黄，赶紧再探探鼻息听听心跳。

　　很弱，但好歹人还活着。

　　“先回京都吧，再拖下去我俩晚上都得喂野狗。”

　　经过昨晚一番奋战，田不易现在软得跟棉花似的，等把陈仪好不容易弄上马背，自己早已汗流浃背，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会他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跟其余坟堆没什么两样的坟堆前墓碑上刻着：夫宋林之墓。

　　墓周围没有任何杂草，墓前还有几个干瘪的果子，看得出离英生前会常常过来清理祭拜。

　　宋林？这不是离英的丈夫吗？陈仪调查失踪案怎么还跑来给人上坟了？难不成是来告诉宋林家破人亡的悲惨消息，希望他在天之灵能保佑找到宋小南？

　　这些疑问要等陈仪醒来才能弄清楚了。

　　等身体回过些劲，田不易牵着老马回走，绕到坟堆后面时又发现了三只野狗的尸体干巴巴地躺在地上，酱色的皮肉蜷成一团。

　　这模样……好像在哪儿见过……

　　田不易脑子里嗡嗡的也顾不上想许多，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能不能撑到京都，实在不行撑到大路边倒下被人发现也行。

　　事实证明，撑到京都确实是不可能的。

　　他强撑着骑上小毛驴，颠着颠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路上行人看着一驴一马各驮着一具满身狼藉不知死活的年轻男子，纷纷侧目，但都没敢上去查看具体情况，怕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等到了城门口，守城官兵才通过在陈仪身上摸出的腰牌知道他是刑事司捕快，赶紧地一并给人送回刑事司了。

　　刑事司上下大场面见过不少，可一见陈仪前阵子还蹦着出门，今日却躺着回来，悬着的心终于快死了。

　　要是老大回司看到陈仪这个样子，他们准没有好果子吃，想想老大发火的场面，刑事司上下已经开始提前冒汗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手忙脚乱，什么治病的驱邪的，刑事司一并都给请了回来，连隔壁异事司张司长也惊动了。

　　张怀真本就忙到半夜才回，刚躺下没多久又被刑事司的人喊救命喊醒，知道是陈仪出事，顾不上梳洗便一蹦七尺高，径直翻到了刑事司的院子里直奔伤员所在。

　　此时刑事司的大夫已经简单给陈仪和田不易做过一番处理，外请的大夫还没赶到。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模样，一个黄中带白一个黑中泛紫，张怀真不禁皱皱眉，仔细检查一番，一个失了阳气一个中了尸毒。

　　只能说这俩小子命大，尤其中尸毒那小子，换常人遇到这种程度的尸毒现在都快成一滩脓水了，他竟然还能呼吸。

　　此时几个小道士带着张怀真要用的东西匆匆进屋。

　　张怀真先封住田不易的喉口，随后将糯米填进他嘴中，直到糯米将嘴巴撑开。

　　由于情况特殊，田不易的糯米比平时还特地多加了一道程序，就连伤口也包上了糯米。

　　接着张怀真裹粽子似的将陈仪整个用白布包起来只露出口鼻处，再往陈仪身上缠上六道白线，接着又手蘸金粉在白布上笔走龙蛇般勾出一道符文——招魂符。

　　处理完成后，张怀真吩咐自己的人时刻看照两人的情况，田不易的糯米变黑就要按照方法替换上新鲜的，陈仪符文变黑再回司找人处理。

　　刚要出门回司补觉，张怀真又回头看看田不易，犹豫之下还是咬咬牙吩咐小道士：“还是换个地给他泡上吧。”

　　……

　　田不易处在烟雾朦胧之中，伸手距离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四周传来细碎的谈话声，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摸索着朝前走去，想要找到一个谈话声的来源，雾气浸在身上冰冷刺骨，仿佛一道道厚重的冰墙在阻挡他的前行。

　　“有人吗？！有人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四周的谈话声还是那般不远不近地和着雾气灌进他的耳朵，田不易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慢慢冻住了。

　　他还是咬牙继续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片稀薄的雾气中透出几丝光亮，欣喜若狂之间，他快步朝其奔去，眼看就要找到出路，不料脚下一空直接掉下深渊。

　　不知道自己落了多久，只觉得再往下落该到十八层地狱那么深了，好在他最终还是安全落地。

　　接住他的这片土地有些湿软，用手往下按还能感觉到一些弹性，就是依旧看不清，都趴到地上了还是看不清。

　　田不易只好将脸往下凑，凑近点再凑近点，想看看地上到底是什么。

　　“是我呀……”

　　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几个字幽幽飘进田不易的耳朵，好像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

　　一张人脸瞬间铺满他的瞳孔，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是我呀……”

　　“是我呀……”人脸嘴巴未动，一声声重复，嘴角笑容也随着话语的重复越咧越开。

　　田不易倒吸一口凉气往后倒去，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

　　紧接着周边雾气一齐散去，田不易可见范围越来越广，眼到之处一具具尸体堆叠成了这片湿软之地。

　　嘎吱嘎吱……关节扭动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具僵白的“田不易”直挺挺立了起来，张开怀抱朝田不易大踏步走来，体内声音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

　　“是我呀！是我呀！是我呀！……”

　　“还有我！还有我！”

　　一具又一具人体从尸堆中立起伴随着骨头扭动的声音朝田不易走来。

　　田不易想跑却几次被绊倒在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面孔，全都见过。

　　陈仪，离英，宋林，宋小南……还有更多的人奔他而来。

　　“别走，留下来！”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动作也越来越快，瞬间就扑到了田不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