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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那以后(完)

暮寒微尘 收养了七只流浪猫 4915 2024-07-06 22:43

  “灭蚊行动”结束月余之后,报纸上突然接连地出现四五篇关于“灭蚊行动”的详细报道,每篇文章配图上都有赵寒之的正面照。沙如旭把刘松堂叫过去怒骂:“你领通令嘉奖的便宜,让我的部下做千夫所指的小人,你什么东西!”刘松堂连连喊冤,说这些文章出现的奇怪,他也正在彻查。赵寒之冷笑:“把你们调查室那个负责照相的人送过来,我一审就审明白了。”刘松堂赔笑:“老弟,我问了,他说咱们行动的时候有两家不知名的小报记者在暗中拍照,正在查,正在查!”

  关灯前,汤晚突然说:“等等!”她拿出一个毛线织的地垫,拉开卧室的门,将地垫铺在门口,然后关上门,神秘地笑着说:“我在毛线里织了不少玻璃球,人踩上去就会发出声音,以后每晚临睡前铺上,早上收回,咱们在屋里说话就不怕有人偷听了。”“好用吗?”赵寒之一半是在逗她,一半是好奇。汤晚不服气地开门出去,反手拉上门,门口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微响声,然后她回来,得意地问:“怎么样?我试验好多次了!”赵寒之竖起大拇指。

  郑良田安插在家里的厨子自他被枪毙后就自行消失了。赵寒之并没有让党组织派人来,而是让李妈去找的新厨子。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不引起刘松堂的怀疑,二是也能让自己和汤晚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赵寒之欲言又止,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酒:“今晚想喝酒,咱们喝酒吧。”汤晚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什么事啊,快说啊。”“石家庄,解放了!”赵寒之的眼中似有泪光:“我们,就快要回家啦!”汤晚抓住他的手:“真的吗?真的吗!”见赵寒之坚定地点头,她缓缓坐下,回家,回她日思夜想的部队,妈妈、政委、团长、石春晓,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冯凯溪说他把自己放在枕下的日记本拿走了,等再见面的那一天物归原主,冯凯溪,她又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他,而且她知道,他一定也有很多的话想和自己说。汤晚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怕自己那颗激动的心跳出来,边抹去眼角的泪边说:“喝酒,喝酒!但是没菜啊,我拿点菜上来吧?”“晚上剩的有菜吗?”“有,还有半盘豆腐呢。”说着,汤晚笑着出去了,却一脚踩在自己的“消息垫”上,随着“咔嚓”声,她笑着扭头吐吐舌头,跑下楼去。楼下传来勤务兵的声音:“您要是饿了我叫厨房下面吧。”“不用,今天你们团长生日,我们喝点酒。”汤晚说完就跑上楼来。赵寒之笑问:“干嘛说我生日啊,你尽惹事儿!快把地垫收回来!”

  果然,十分钟后厨子端着一碗长寿面上来敲门:“长官,我不知道您今天生日,这碗长寿面,您一定得吃!”赵寒之安抚他:“我们老家的习惯是父母在不过生日,不是你的错,我夫人不懂老家的规矩,你快去休息吧,面碗明早我们拿下去。”厨子走后,汤晚把地垫放在门口,笑着说:“这下子行了,有吃有喝的,咱们开始吧。”

  听赵寒之分析战局,展望着即将胜利的未来,两人像孩子一样兴奋得聊到鸡鸣才小息了一会儿。在暗夜里行走得久了,他们是多么渴望光明的到来啊。

  “顿悟唐”书店,汤晚挑选了两本书,付款时书店老板、我地下党员庞若愚低声说:“最近提醒他要格外小心,报纸上的宣传误导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学生,把复仇的矛头对向了他,咱们的人在积极做化解工作,不过,这需要时间。”见有人进书店,庞若愚说:“太太,您经常来买书,可以办个书证,以后再买书给您打折。”汤晚说:“下次吧,今天有事呢。”

  走出书店没几分钟,暴雨倾盆而下。汤晚只好又转回书店,店里有四五个避雨的人,她于是抱怨道:“这都深秋了,怎么还像夏天一样,说变天就变天啊。”庞若愚忙说:“这是天要留各位在本店里徜徉,各位稍安勿躁,我去泡壶茶,等雨停了再走!”眼里看着天已擦黑,雨却没有停的意思,汤晚怕赵寒之担心自己,就问庞若愚:“店家能不能借我一把伞,原说是三四点就回家的,这会儿已经六点多了,我怕家里人担心。”“有有有!”庞若愚去后面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汤晚。

  庞若愚提醒了要赵寒之注意安全,所以汤晚就加了分小心,想叫一辆人力车,无奈雨太大,车不好叫。正在路边踟蹰间,听见有人喊她:“赵夫人!”汤晚转头看,是两个陌生人,但样子看上去很斯文。“您是?”“我们是赵团长的部下,他让我们来接您。”两个人笑容可掬地说,汤晚打量着他们,心想既是寒之派人来接,应该带车来的呀,不可能让他们陪着自己走回去吧?于是婉拒:“谢谢,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们忙吧。”言毕不再理他们,转身就走。但是,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双脚离地,伞也从手里滑脱,她被那两个人架起来往一个胡同走去。“住手!”绝望的汤晚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忙喊:“寒之救我!”赵寒之和司机同时下车扑向试图绑架汤晚的人,但是,随着一声枪响,汤晚看见赵寒之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一洼雨水里。又是一声枪响,汤晚眼前登时一黑,绝望地喊了声:“寒之!”

  此处距“顿悟堂”仅数米远,枪声惊动了书店里的人,庞若愚最先冲出书店,他先看见两个男人扔下汤晚跑进胡同,又看见一名士兵去扶赵寒之。赵寒之车边还倒着一个人,庞若愚跑去先捡起那人手里的枪,见他胸部中弹,估计是没救了。又跑来看赵寒之,司机也正捡起赵寒之落在水里的枪冲天鸣枪求救。赵寒之在倒下之前,看见射中自己的第三人举枪瞄向汤晚,果断拔枪击中了他。

  赵寒之头部中弹,师部医院说开颅手术这边做不了,只能送往南京军总医院,否则,人就只有死路一条。汤晚哀哀欲绝地让勤务兵领着她去找沙如旭,沙如旭当即领着她敲开了林伯劳的家门。林伯劳思忖了片刻:“快快通知那几个后天撤往南京的家眷,一个小时后登机回南京。我们宁可让赵团长死在去往军总的路上,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沙如旭感激涕零地敬礼,然后对汤晚说:“你也回家收拾点东西,去南京陪他,我再派个人同去。”“让曹良吧,他是我们的同乡。”汤晚抹着脸上滚滚不断的泪水,果断地说。沙如旭大手一挥:“好!”

  暗杀赵寒之的,是四名学生,一名被赵寒之打死,三名仓皇逃离了开封。党组织对庞若愚做出了严重警告的处分,因为在处理部分学生把复仇目标针对赵寒之的错误行为时,庞若愚不是主动让我党潜伏在学校的同志把矛头重新指回刘松堂,却被动地劝阻他们不要莽撞行事,导致自伤事件的发生。

  吴怡娴和张杼秀闻信赶到南京时,赵寒之已经完成了开颅手术两周,但是人一直昏迷不醒。看见赵寒之瘦的脱相的面容,再看看憔悴得披头散发的汤晚,吴怡娴除了哭,竟说不出话来。张杼秀去和主治医生谈了许久才出来,对吴怡娴说:“不要哭了,我们现在回家里收拾房间,再过一个月病人就要回家疗养了,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这里有他们部队上的人照顾。”再看看汤晚,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乱发:“你要保重身体,你要是垮掉,你家先生靠谁来照顾呢。”“大妈,我问医生他们都说没有事情,会康复的,您告诉我真话,寒之是不是不要紧的。”汤晚的眼泪顺着下巴滚滚落在地上,张杼秀不忍地移开目光:“是不要紧的,但是恢复的时间会久一点。现在战事紧张,他不能一直在医院里疗养,我们等他伤口愈合后,接回家里慢慢调养,家里条件好,会好起来的,你尽管放心。”

  1948年的春节,汤晚、曹良是在赵寒之的病床前度过的。汤晚让曹良回家过节,他不肯,坚持要一直陪在医院。在两人的精心照顾下,赵寒之醒了,但是只有眼睛能动,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即便如此,汤晚已经激动得抓住他的手又哭又笑。

  在汤晚家休养不到一个月,基本能下床行走的赵寒之被家人接走,汤晚想一同前往,来接他的“大哥”说:“放心吧,回到家,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他把“家”字说得很重,汤晚明白,是组织上来接他了。赵寒之走后,曹良不想继续留在部队,就脱下军装回家了。汤晚在得知开封解放的消息后,接到了返回部队的通知。同年9月,济南解放了。

  1950年的春天,一个小院门前,一对年轻人并肩而立。虚掩的院门里传来李妈的声音:“好了没?你是真墨迹!”“好了,好了,催催催!”是厨子的声音。当两人开门时,被门口站立的两人吓了一条,李妈最先认出汤晚,惊讶地叫起来:“夫人!您回来啦!”再看汤晚身边,站着的不是赵寒之,而是当年来避难的冯先生。不由脱口道:“先生,没一起回来?”汤晚笑笑:“进去说吧。”

  李妈说自那个深夜汤晚回来匆匆收拾衣物离开家陪先生去南京后,她和厨子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他们怕自己一离开,流民就会住进来。开封解放后,这一对鳏寡孤独的苦命人就组成了一家人,晚上回自己家里,白天一有时间就来这边打理卫生。没有经济来源,两人就靠一个外出帮厨,一个缝缝补补维持生活。“那个小勤务兵跟着部队撤退前跑回来过,哭着说如果赵先生和赵太太回来,一定想法告诉他。解放后,他突然回来了,说他已经不是国民党的兵了,他现在是新中国的工人,他经常来这玩儿,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得很。”李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小勤务兵穿工厂制度,站在机械厂的大门前,喜笑颜开地。汤晚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自从回济南后,汤晚就失去了赵寒之的消息,这次,她是和冯凯溪特意请假来开封,希望可以得到赵寒之的消息,但是,她失望了。“您和冯先生......”愚忠的李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是在替心目中最善良的赵寒之问的这句话。汤晚看看冯凯溪,笑着说:“我们是战友。”和冯凯溪重逢后,也许是和赵寒之间经历过的生死与共的日日夜夜太深入骨髓;也许是成长让他们重新定义了爱情;也许是同一房间内的一张床和一个沙发让冯凯溪难以正视;总之,他们并没有因为重逢而爱火熊熊,反而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疏远了。

  汤晚没有留在济南,也没有回金华,而是选择了开封,在文化局工作。她和冯凯溪仍是最好的朋友,经常会通过信件互通近况。冯凯溪不止一次问汤晚为什么要留在开封。汤晚说,我总觉得,赵寒之会回到开封来。汤晚在开封有一个弟弟,叫海小新,他就是那个勤务兵;汤晚在嘉兴也有一个弟弟,叫曹良。这两年每年春节前,他们都会跑来开封陪着汤晚和妈妈过年。

  1955年2月,在JN市公安局任侦查科长的冯凯溪来开封火柴厂办理一起叛徒潜逃案件,找到汤晚告诉她一个喜讯,赵寒之有消息了。原来,被党组织接走养伤的赵寒之不想给组织上添麻烦,坚持要回自己的家去养伤。因为新中国刚刚建立,百废待兴,暂时被人们所遗忘。一年后,组织上去他家探望,并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安置工作,他的父母却说他去亲戚家里了,等回来后再说。这样一拖又是两年。但他的老上级始终没有忘记他,一直在打听他的近况,其实一直居住在开封。

  湖面的冰结得很厚,孩子们互相拉扯着在冰面上滑来滑去,摔倒了就会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瘦高的男子,深灰色的围巾围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湖面的孩子们。“走吧,再冻感冒就麻烦了。”老妇人拍拍男子的背,男子看着她笑:“走吧。”“哎,你们找谁?”老妇人看见一个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女子和一个穿棉衣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的儿子,奇怪地问。围灰围巾的男子看他们,眸中顿时闪过一丝亮光。女子走到他身边,摘下棉手套,用力把他的围巾往下面拉,露出一张清瘦英俊的脸,她的眼泪热热地滚落下来:“寒之,你让我好找啊。”“团,首长!”勤务兵想敬礼,觉得不妥,拉着赵寒之的一个胳膊,孩子般放声大哭。赵寒之伸开双臂,把两个人紧紧用在怀里。寒之妈妈拭着眼角的泪,催促他们:“好了,好了,回家里去讲,这里太冷了。”

  赵寒之的头部伤的后遗症很严重,经常会头痛欲裂,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为了不给组织添麻烦,他和相依为命的妈妈来到开封,前几年一直靠家境不错的长兄接济,这两年他在报社找了份校对的工作,因为工作可以带回家里做,所以没人知道他是一个病人。“我知道你回来了,在街上还遇见过你几次。”他看着汤晚,温和的笑。“不可能,我为什么没见过你。”汤晚的眼泪仍然在不停地流。“因为我身体不好,都是坐电车的,而你,总是那么矫健地走在大街上。”赵寒之笑着说,汤晚“哇”地哭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在他怀里,用力拧他的肉解恨。

  一年后,赵寒之病故了,到最后,他也没有接受汤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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