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与宙长估完分后时间已接近黄昏,去路边小摊简单糊弄了几口当做晚饭,就跟他一起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只有几个耄耋老人和几个小孩坐在一起拿着课本读古诗讲故事,看样子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他们周围空出来了很多座位,偌大的车,尽管小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还是显得有点空空荡荡。
车子驶过一半路程时,宙长突然转过正在看窗外风景的脑袋看着我,语重心长的对我讲:“刚才我大概给你估了一下成绩,你的成绩应该在临界,就看今年的分数线怎么变化了。”
我努力回神,将视线对上他那双殷切的眼眸时,才想起自己刚才估分的情景。
刚才坐在网吧的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将各科答案看了好多遍,一遍又一遍在脑中过滤自己写在卷子上的答案和解题步骤,直到后来差点将答案倒背如流内心作呕才肯作罢。我想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看到有关高考的东西了吧。
清哥说过,物理试卷看解题步骤,数学试卷看最后答案。可当看到自己的答案、解题答案都与参考答案都不谋而合时,一股喜不自胜之感就不禁油然而生。
理综答案都是固定的,除过后面的压轴大题外,只要我答在卷子上的,核对过答案后竟发现正确率高达80%,所以这也正是我将答案过了一遍又一遍才磨蹭到现在的原因。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宙长这种人的优点,就是能对除过自己以外的我有几斤几两重,他都了然于心。
所以哪道题我会做哪道题我不会做,宙长有时候真的比我自己都清楚。
想到这里,我便转过头对着宙长轻轻发笑,顺便“嗯”了一声。
然后我与他一起,将视线挪向了窗外,看向匆匆移往身后的斑驳到有点悲伤的树影。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四周很快被一层蒙灰笼罩,暮色四合之际,宙长又转过头,轻声问我:“出成绩的第二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当散伙饭怎么样?”
“嗯,可以啊。”我点点头。
只是实在不想用“散伙饭”这个词来形容这场若即若离的分别。即将各奔东西的我们,将来或许有的人会依然留在原地,如我;或许有的人注定天涯,如身边的他。
所以我总觉得哪怕再过去无数个三年,只要我们见面还有说一声“好久不见“的情谊,就并不算真正的分离。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度日如年,分数还没公布,在家里也算无所事事,可也实在打不起来精神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自上次与郭晓天分别后,就一直泡在网吧惶惶度日,生怕错过任何可能与郭晓天有交集的东西。
在宙长的坚持下,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证号。宙长说成绩出来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连连答应说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懦弱到根本就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三位冷冰冰的数字。
时间就在这样有意义又毫无意义的等待中被我虚度过去,直到成绩揭晓。
那天我早早就坐在了吴静家里,两人各捧着一个大苹果,翘首以盼一起等待中午那个12:00神圣时刻的到来。
分数最先公布是在新闻联播上,当我在心里倒数着时分秒、静静守着电视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时候,突然就像被浇了一身冷水,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跟着一股尿意袭遍全身。
万般纠结过后,为了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分数,我只能一路小跑去厕所解决需求,生怕错过成绩出来的那一瞬间。可待我从厕所出来时,电视机下方却早已公布了成绩:2011年二批本科录取分数线489分。
我凑近电视跟前,来来回回将屏幕下方滚动着的字幕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个消息准确无误后,我竟激动到难以言状。有史以来最低的一次二本录取分数线。出人意料的同时,又偷偷暗喜,一种投机取巧的心态突然在我心中,开始“彭“的一声炸裂。
手机震动,是罗淞的电话。
“倩倩,你快告诉我你的身份证号,我在零距离,快帮你查成绩。”她异常激动,电话这边的我,即使心情异常平复,都能感觉她说话时的语气飞扬。
“啊,现在吗?”我有点措不及防,“你的查了吗?”
“我的查了,刚过线!快点快点…”电话那边的她有点迫不及待,甚至比我还要着急。
我没有给自己一点心理准备,就将身份证号脱口而出,剩下的,就只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和电话那边急促敲击键盘的声音。
度秒如年的感觉,我想也不过如此。明明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却足足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哇,赵倩,你好厉害,总分516,数学124,语文99,英语119,理综174,你考上啦,倩倩!”罗淞在那边大喊,亢奋的声音穿过手机传入我的耳朵,犹如千军万马踏过无人之境,嘶吼声、马蹄声,声声都震耳欲聋。
“啊,不说了不说了,我查下别人的。”未等我回应一句,她就匆匆挂了电话。
“倩倩,你想什么呢,你过线啦!”
吴静朝我大吼了一声,我才惊醒似的点了点头。呆呆的,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已变成了哑巴,伸手整理额前发絮时,竟摸到脸上一大把冰凉如泥的液体。
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宙长。
“你电话怎么一直占线啊,你总分516,超出二本分数线20多分呢!”宙长的声音很大,跟刚才罗容的声音相比,绝对有过之无不及。
“嗯,嗯…”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情,仿佛惊喜到的太快,此刻倒有点受宠若惊。
但现在除过对电话那边的宙长说声感谢外,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我的心情了。数学这124分,其中有一半至少是他的功劳,如今能考这样的高分,宙长功不可没。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仍是急促的声音。
“嗯嗯,我在听。”
“那我下午去你家找你,到时在详谈,先不说了。”说罢他就像罗淞一样急促,匆匆挂掉了电话。
我的梦想成真了,我曾千千万万次对着四叶草许的愿望一半都实现了,原来真的念念不忘,就有回响。
吴静突然起身双手掐着我的双侧胳膊,瞳孔放大对着我喊她也过了二本线,考了578分。不过我在意的却是她胳膊上用的力道,因为她硬生生将我掐出了十个指甲印,嵌在我的肉里,生疼生疼。
待从吴静家回来,我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才准备给父亲打通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尽管我不一定念的起大学。
但是刚掏出手机,它就开始震动,是郭晓天。
我在犹豫,不知道接还是不接。接了,又能说些什么。是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还是给他分享我这个刚刚得知的喜讯,我不知道,也不敢这样做。
内心纠结甚久,最后还是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却默不作声。
“喂?”电话那头,是郭晓天的声音。无论何时,他只要轻轻的发出一声,哪怕一个字,我就能以最快速度认出他,无论什么场合。
“喂?”我回答。
“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过线了,你知道吗?”他语气异常镇定,似乎在通知我一个不幸的消息。
“嗯,刚刚查了。”我尽量配合他的语气,和电话那边我看不到的表情。
“恭喜。”他淡淡的说。
我与郭晓天之间,何时变得这样生分,生分的要像普通朋友那般相互客套寒暄,我竟不知。刚刚平复下来的左侧胸腔就像中了毒箭似的阵阵发痛,我突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将不久于人世。
“我没过线。”他继续说。
意料之中,结局之外。
眼泪再一次如滂沱大雨般落下,但我却不敢放声大哭,甚至轻声哽咽也要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让他以为自己是在为他那牺牲在大学路上的成绩哀悼。
我不想这样。
可我控制不住。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电话那头突然变得安静了,安静到就像我一人对着并未拨通的电话在喃喃自语一样,我听不到郭晓天的呼吸、和任何动静。
我轻“喂”了一声,郭晓天就在那边咳了几声。
于是我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发问:“你复习吗?我陪你复习一年。”
感动自己,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体会的透彻心扉。我突然想起了宙长,和他给我讲的那个男孩女孩的故事。
因为宙长知道,我这个516分是何等的来之不易、何等的步步维艰,但似乎只有面对郭晓天,我才能无条件选择放弃、放弃我这努力了这么久的通宵达旦。
电话那边又开始沉默,我第一次觉得我面对郭晓天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后来郭晓天轻叹了一声,就在电话里对我讲:“倩倩,别自欺欺人了,再复习一年我也考不上,我们不如就算了吧。”
他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平静到听着他的声音我似乎觉得快要窒息。
待我未言一语,他就匆匆挂了电话,正如刚才罗淞和宙长那样。只不过罗淞和宙长都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大抵郭晓天是为了冲冲喜,才反其道而行之。
呆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都舍不得挂掉电话,电话那边的“嘟嘟”声明明异常刺耳,可我却觉得自己异常留恋。
脸上又不可自控的慢慢划过几滴泪,可忘了想起来,今天明明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