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木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昏暗而又破旧的街道,天色已晚,只留几处孤灯矗立在寒风之中,时而眨一眨眼睛。铺面而来的冷气流与余木心中的愤懑交错,这个世界的荒诞总他觉得不真实想要逃离。他不是第一次挨揍,因为挨揍而出走是第一次。不,他并不是为此而出走,为的一颗仁义之心,此时此刻的他分不清怎样才是对怎样才算错错。
范文兮所做的一切不合主流“战场”的一贯打法,没有套路但成绩突出,而其余人至始至终只关注过程不关心结果。范文兮算不上贤德志士这一点不容置疑,但也算不上足以让众人唾弃的大奸大恶之徒,却匪夷所思地到了这般处境。学生每天看似吊儿郎当,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这是范文兮的功劳。认清自己比为读书而读书更重要,不得不承认他们班的成绩不突出,但他们的平均成绩在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县都是首屈一指。
所谓的尖子班尚且存在强烈的“贫富差距”,何况这种普通班级!被众多老师定义为差等生在这个班没有被遗弃也没有拖班级的后腿,这难道不能证明范文兮的优秀?孔子主张“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真正做到又有几人呢?而今的老师难道就只为业绩而活的吗?刘余木不懂,他只知道范文兮铁定是个好老师,就连平日里唱对台戏的姜枫私下也夸赞范文兮“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刘余木搓了搓手揣进兜里,四下张望早已没了人影的街道,脑子里全是父亲的话。他不禁暗自叹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龙十巴掌!
肆口镇实在小的可怜,出了斜坡往前转过街角即是红河——那条淹死自高的河。红河的上方是横跨两岸的石板桥,刘余木出生的第二年建造,当年发大水将木桥冲了个稀巴烂。十几年的年轻石板桥而今已布满青苔逐渐老去,桥面清晰可见的雨天车辆疾驰溅上去已经干涸的泥块。过了桥到达彼岸,不远处还有一两家小摊贩正烤着烧烤,不少小孩儿正围在旁边。
这是老街,主要的居民区,政府也在这个方向。姜枫家就在政府旁边不远处。老街远比新街要热闹,听姜枫说新街是红灯区属于局部热闹,老街是治安区属于全局热闹。关于这个说法,余木将信将疑,毕竟姜枫这小子平日里满嘴跑火车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桥头旁边有十几步阶梯,往下走穿过桥洞往前,过了村子就是曾经的中心小学,现在大抵已经荒废。余木走得有些累了,顺着阶梯走了下去,在最后一阶坐了下来。河对岸万家灯火逐一暗下倒影河面酷似星河,桥下水流湍急哗哗作响,肆口镇的夜晚首秀就这样静静地躺进余木的眼帘。时间已经临近十点,他眼睛涩涩的眼皮直打架,按照往常差不多该洗漱睡觉。
“喂,小伙子,离家出走吧?”借着微弱的灯光,余木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正乐呵呵地看着他。老者靠着桥墩,用手在他旁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坐过去。余木没有回答,起身挪了两步在老人身旁坐下。那是用几块纸板和几件破衣烂衫凑合起来的“床”,算是老者的安乐窝。
老者没等余木回答:“我和你一样离家出走,不同的是你是有家可回我是无家可归。”倒是新鲜,这年头还有无家可归的说法不是在给国家抹黑么?余木依旧没有应声,老者仍旧自说自话:“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有家无家,无家有家,年轻人要懂得咧!”说罢随手递给刘余木一个物件,“睡吧睡吧,用这个抵挡暂时的风寒,明早起来又是艳阳天勒!天亮以后,还有新的路还要走哟!睡吧!睡吧……”
刘余木接过手,那是碎了一半的破缸。缸有些沉,余木没拿住,手一颤抖缸忽的滑落掉在地上,哗啦啦哐当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乒乓”。
余木一晃神蹭的站了起来,再看老人,不见了。
原来,刘余木坐在阶梯上不知不觉地靠着桥面睡着了,时间不到一刻钟。刚刚那乒乒乓乓的声响是附近的小孩儿在放鞭炮。离春节还有十余天,街上的鞭炮声已是不绝于耳。乡下没有城市那么多规矩,家里但凡富裕点给孩子些零花钱,自己想买点啥买点啥一边玩去。从某些方面来看,乡下要比繁华大都市有趣得多。
“木木……余木……”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地传来。
刘余木听见了,那是妈妈的呼喊声,但他没有回答,只是颤颤巍巍朝着爷爷奶奶家走去。父母虽然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时常意见不和,但是在对付余木的问题上从来都是统一战线。余木此时并不是想求什么保护伞,而是他就这么回去了就甭想去五华山。结果一定是母亲大人唱白脸,父亲大人唱红脸,恩威并施最后余木无计可施。
五华山之行在刘余木看来已经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与范文兮的相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于究竟为什么?余木本人说不上来,只是心底已经存在了这样的答案,好似几百年前就有的答案。
余木到了爷爷奶奶家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蒙头就睡,他没解释什么,爷爷奶奶啥也没问。第二天醒来,随便巴拉几口饭便前往范文兮约定的地点集合。这一晚,刘余木算是睡了个安稳觉,然后自顾自地去五华山嗨皮。他哪里知道,这一宿,父母在家里可是热闹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