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柏一家四口现在住的是一套老房子,这是薛兴国十五年前买的,只有六层楼高,没有电梯,走廊遍地都是涂鸦。
前两年楼对面又修起了一个三十几层高的小区,一下子就把他们这栋楼的光线给挡住了,导致整个屋子长年散发着一股子阴冷和霉味。
这间老房子屋内的装修很陈旧,主调是深红色,看着有点压抑。
其实早在几年前薛兴国就想把这个房子重新装修一遍,但由于工作太忙,一直都没时间,便也只能将就住着。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了。
肖秀正戴着老花眼镜,伏在窗前的桌上,仔细地算着这个月的账目。
而薛兴国,则正紧皱着眉头,一脸沉重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我说,这么晚了小声点吧。”
肖秀不耐烦地说道——薛兴国吵得她已经算错两次账了。
可薛兴国像是没听到似的,肖秀自讨没趣,只得瘪了一下嘴,继续埋头苦干。
“秀啊,你把手头的活放一放。”
终于,薛兴国开口了。
“怎么了?”
肖秀转过肥胖的身躯,右手将老花眼镜摘下,轻轻地放在桌上,一脸疑问地看着薛兴国。
薛兴国的表情很严肃,肖秀的心不由得被攥紧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明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肖秀必须在今晚把账算好。
而且两兄弟今天从早忙到晚,接连跑了三家去送货,被折腾得不轻。现在已经累得瘫倒在床呼呼大睡了。肖秀心疼儿子,怕把他们吵醒。
“不行,这件事很重要,不能再拖了。”
薛兴国很执着。
“好,那你说,我听着。”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死了,”
“呸呸呸,你说些什么!”
肖秀打断了薛兴国,并用力地往地上啐了几口。
薛兴国自从上个月肺气肿住院后,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样,天天都闷闷不乐的。
最初肖秀以为他是因为在医院憋的,可是出院了他还是这样。
于是肖秀又认为也许是薛兴国年纪大了,又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便开始觉得死亡离自己原来这么近而被吓到了吧,
所以薛兴国说这句话时,她以为他又在焦虑这件事。
“哎呀,一天天尽这么迷信!”
薛兴国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肖秀。
他是不信什么鬼神的。
做生意,最主要是能吃苦,这是他一直秉持的观点,而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因此,自己的生意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认为全是靠自己的本事,跟老天爷并没有什么关系。
对肖秀平日里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他也很是反感。
“谁让你乱开腔的?快吐几口,刚刚说的就都不算话。”
“肖秀!”
薛兴国平日里几乎不叫肖秀的全名,这下可把她给吓到了。
肖秀就这么怔怔地待在原地,啥也不敢说,不敢动了。
“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好好听着!”
“我是说,如果我们死了,这些家产应该怎么分,你想过没有?”
原来是这事。
肖秀今年五十岁,薛兴国也不过五十四,死亡这个事,在她的眼中离他们还是太远了,至少得等二十年以后,因此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被薛兴国这么一提,答案便立刻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就像1+1=2一样的条件反射。
“怎么分?平分呗!”
这也太简单了,还用得着问?肖秀觉得薛兴国简直是小题大做。
可薛兴国不依不饶。
“怎么个平分法?”
“一人一半呀!”
“房子可以,那咋们的店呢?”
“还是一人一半呀!”
“九间铺子,把中间那间劈了?”
薛兴国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
“什么呀,我的意思是,就一起做呗,赚的钱一人一半。”
“谁也不多分?”
“当然!”
一碗水得端平,这个简单的道理做父母的都知道。
“那如果他们出现分歧了呢?”
“一起商量着决定嘛。”
“要商量不出来结果呢?”
“那就分开做。”
“所以我们的薛氏家具就这样散了?”
薛兴国步步紧逼,到最后一问时,肖秀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原来这老头子担心的点在这呢。
和薛兴国在一起了几十年,肖秀是知道的,这薛氏家具对薛兴国而言有多重要。它就像他的第三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排在薛柏和薛松前面。
肖秀认真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出解决的方案。
“所以问题就在这儿。”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薛兴国终于停止了踱步。
他警觉地看向门外,确认外面没有声音之后,又轻轻地坐在了床边,紧挨着肖秀。
“我考虑了大半个月。”
“现在有个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薛兴国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肖秀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退了一下。
“什么?”
“我想把店只给一个人。”
“你疯了?”
薛氏家具只给一个儿子,那另一个怎么办?两兄弟还不得反目成仇啊。
“你别急嘛,听我说。”
“我已经找人咨询过了,如果把店铺和房子都折算成现金的话,薛氏家具和存款给一个儿子,咋们家的三套房给另一个儿子,这样算是比较公平的方案,也能保证咋们薛氏家具的完整。”
确实是想了很久了,薛兴国出院后便特意跑了好几个卖二手房的公司,认真咨询了现在房子和店铺的价格,才得出这么个方案。
肖秀常年算账,对这些门清着呢。
心里一默,倒真还是差不多。
而且店铺是可以创造收益的,房子也能增值,不过房子这几年增值的速度放缓了,长远来看,可能继承店铺的那个会有优势一点。
不用说两口子也知道,这薛氏家具肯定是两个儿子都想争抢的目标。
“可是,谁拿房,谁拿店?抓阄?”
“怎么可能?这可不是儿戏!这家店该交给谁传承,咋们得先考察。”
“怎么考察?”
“我仔细盘算过了。薛松虽然外向,和人打交道是肯定没问题的,但是太粗心,太心急,说实话,他在生意上的事我不放心,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至于他那个女朋友孟芝,照咋们现在这个规模,她倒是能帮薛松不少忙。但是我后期想在全国开连锁店,这样的话她管理能力是必须具备的,但这孩子,我看着有点悬。”
“至于薛柏,这孩子是细心,精打细算,但是有点太畏首畏尾的,放不开。他要是做生意,我又担心成不了气候。所以必须有个聪明的人来给他指路,告诉他炮该往哪儿打。”
“那你的意思是两个儿子都不如你咯?”
护子心切,肖秀的话里夹枪带棒的,对着薛兴国就是一阵挖苦。
“哎呀,你听我说嘛!”
“我呢,想这一两年先把他们婚事给定了,毕竟这俩孩子也老大不小了。”
“然后,这店铺究竟交给谁,得根据这四个孩子的整体情况再来做决定,要他们谁家更能查漏补缺,谁更适合这个位置,就让谁上。”
“你觉得可以不?”
“我看行!”
听薛兴国这么一说,肖秀决定是个好主意。
毕竟这自家生意,肯定还是交给自己人才放心,这儿媳妇未来也是得帮忙的。
“行,那就照我说的办?”
“没问题!”
“嗯,那我明天给他们说一下,等他们都结婚了咋们就分家。你那边也赶紧给薛柏张罗着相亲,至于薛松,怎么选择,看他自己吧。”
“好嘞,我明天就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