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海上瓢泼数日,老刘一家三口满载而归。刘简照例捡了几条肥美的大鱼送去给六六母女打牙祭。然后在村里转了转,脚步随心,不由地溜达到村口的学堂。
数日不见学堂的那几个孩子,刘简莫名有些想念,不禁感慨秦先生当年在教授自己课业的时候,可比自己费心费力多了,当下决定以后能不出海就不出海,本本分分的教书育人。就算不能教出个状元,教个几十年至少也能减少村里的文盲数量。
就这般想着,刘简慢慢踱回家中。
院子里飘着海鲜的美味,徐兰就着海鱼烧了一桌子菜,给一家人接风洗尘。老刘已经坐在桌旁,抽着旱烟。刘老太伸手招了招,说道:“来来来,跟奶奶坐一起,简儿这次回来我都没有好好看看,你们夫妻俩就带着他出海,也不知道心疼。”
老刘夫妇相视一笑,不说话。
“奶奶,以前我们也常出海的,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我知道你疼我,所以呀……”刘简故意停顿下来,卖了个关子,他端起茶碗,在三人面前跪了下来,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以后我在村里本分的当个教书育人的好先生,阿爹阿娘还有奶奶,你们就在村里,无聊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更重要的了。”
刘简说的有些激动,眼里隐隐泛着红光,“我以茶代酒,敬你们,是你们让我有了重生的机会。”
“傻孩子,你怎么又说这个话题了?”老刘一口喝掉酒杯里的酒水,夹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细细抿过鱼骨然后咽下,“不仅仅是我们救活了你,你的出现同样为我们徐家增添了很多快乐,弥补了我们没有子嗣的遗憾。”
徐兰接过话,继续说道:“简儿,我们都很幸运,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更重要的了。”她走到刘简身前,扶起跪着的刘简,亲昵的抚摸着他的头。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老泪纵横,是欢喜的泪,“以后,这件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简儿就是我们刘家亲生的孩子,外边谁敢质疑,我老太婆就跟他拼命!”
“唉唉,奶奶,不至于,别激动别激动!坐下坐下,我们吃饭。”
老太太的态度把刘简吓得够呛,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总是不好。
一顿晚饭的功夫,村里后山好几次传来轰隆的声响,时而响彻山林,时而呜咽低鸣,村长为这怪声烦心了好些日子,去山上查看了好几回,却总也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因为这小小的渔村之前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自闭状态,直到老刘家捡到刘简以后才慢慢改变封闭的状态,又与当地府衙的地方官取得联系,才正式划归柳渠的属地,但当地方官实地考察后发现这个偏远的小渔村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便走了个流程,再也没有管过。
所以当府衙再次接到小渔村的来信后,依旧只是派了个掌事,装模做样的巡查了一番,然后就打道回府了。
山里怪叫的声音源头没有查明,村里恐慌的气氛一天天的蔓延开来。
于是,村里每天都会上演不同的争执。当家的男人嫌弃自家女人干活不如从前能干了,女人嫌弃自家男人畏缩在家不硬气,孩子们虽然照旧跟着刘简日日读书习文,但小小的心思还是被隔三岔五传来的声响勾到了九霄云外,就连村民们圈养的各种牲畜,也是一天到晚的不安生,想要挣脱项圈逃出笼去。
这一切的恐慌,不平静,全部都在一个月圆的宁静的深夜,变成了惊悚和不太平。
入夜后,遥挂在夜色中的一轮圆月特别明亮,似乎也比平时的月亮更大上一些,连月亮上的黑白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圆月升至中天,渔村后山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顷刻间地动山摇,小渔村里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被惊醒,纷纷打开家门冲到院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带着火光的巨大烟尘从后山山顶喷出,山石带着火焰从高空落下,砸向山脚下小小的渔村,原来渔村的后山是一座火山。
漆黑的天空被火光照的通红,宛如张着巨大嘴巴的凶恶巨兽的。喷涌而出的熔岩顺着山脊流淌而下,所过之处皆以着火燃烧,整座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火山。火山灰缓缓飘落,似雪而温度极高,落在屋顶上,落在树上,落在地上,借着火光看,却毫无冬日雪景的美感,只有致命的危机感。
村里已经乱成一团,有些屋舍已经被掉落下来的山石砸塌了,有些已经着火烧成一片火海,还有一些人正在往幸免遇难的屋舍里抢物资出来。
六六的娘亲牵了一头不知道谁家的牛往村口赶,六六坐在牛背上,惊恐的小脸上满是眼泪。
有人在喊:“这是山神发怒了?”
这世上哪里有神!
有人在喊:“山里有精怪惹祸了?”
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精怪!
还有人在喊:“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这是怎么了,还不快逃!!!
老刘一家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这漫天烟火,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刘简呆了几息时间,便迅速做了个决定,他要带着爹娘还有奶奶,熬过这个夜晚,然后逃出去,即使沦为乞丐,去偷去抢,也要带着家人活下去。
在刘简的心里,他相信只要有命在,所有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就会有希望。
“阿爹阿娘,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后边接奶奶,然后一起逃命。”刘简一边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一边坚定的说道。
“孩子,还是我去吧。”老刘伸手往腰上一捞,却捞了个空,烟杆子还在屋子里,房子已经被大石块砸了个大窟窿,想来烟杆子留不下来了。刘简趁着老刘愣神的功夫跑出去很远,老刘只隐约听到刘简说了一句什么话,但周遭太过嘈杂,完全听不清楚。
刘老太太的家就在山脚下,滚烫的岩浆侵入一旁的小溪流,顺着河道缓缓流淌,在低凹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熔岩湖泊,热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