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这个人吧，说实话，玉锦兮不太熟。她跟人家打交道的时候都是在公开场合，一下子好多人的那种。

　　按说这种关系，下不下帖子都两可。再想想宋相的职务，这算礼贤下士？再琢磨一番他的一贯主张，这是拉拢她？

　　玉锦兮百思不得其解，李海宝来串门的时候，就把这事儿拿来问他。

　　李海宝是知道其中内幕的：“哦，宋相不是管着礼部吗？几个皇子都大了，到了找皇子妃的时候，这事儿礼部正管。宋相这是趁着他老娘过寿的机会，先放放口风，顺便看看各家孩子。”

　　玉锦兮：“放口风？看各家孩子？能搁在一处？顺序不太对吧？”

　　李海宝笑：“口风早就放出去了，也就是你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才不知晓。你看着吧，他们家那天肯定特别热闹。”

　　玉锦兮点头：“是热闹，光从我这儿就订了几百斤鱼虾去，订了一回还不够，又加了一回。”

　　李海宝：“这就是了，定是知道了赴宴的人多，这才临时加了宴的。你去不去？”

　　玉锦兮：“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去不去的吧，看看孩子们想不想凑热闹吧。”

　　李海宝怂恿她：“现在就问，去吧，我也去。”

　　玉锦兮：“也请你啦？”

　　李海宝点头：“可不，我也得去看看啊，陛下跟娘娘们出宫又不方便。”

　　明白了，问过了几个孩子，都说要去。

　　珍姐儿道：“那天我们家学都放假啦，好多同窗都要去的。”

　　玉锦兮好奇地问：“女孩子啊？”

　　珍姐儿：“不是啊，男孩子也有啊，四哥都要去呢。”

　　不是挑皇子妃吗？干嘛还要请男孩儿？

　　李海宝笑话她：“那岂不是太明显了？人家可是打着给老娘过寿的幌子的。”

　　玉锦兮：“哦，是我糊涂了。”

　　差一点儿忘记了古人的做派，谁让她参加这种后宅交际少之又少呢？没经验啊！

　　不过既然是过寿嘛，寿礼总是要预备的。玉锦兮的好东西有的是，在珍姐儿的意见下，挑了差不多的几样也就罢了。

　　到了正日子，玉锦兮就带着四个拖油瓶去了宋家。两个小的是去看热闹的，两个大的是去拓展人脉的。早晚要入仕，能多认识几个人自然是好的。

　　珍姐儿是个女孩子，行舟绿水跟着在前头女客们落脚的花厅略等了等，等郭家一大群人来了之后一起进去。

　　玉锦兮则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旁边花园的一处暖阁。花园大，暖阁也不小，开窗望出去，便是一处依山修建的长廊，一直通到山上的几间悬山顶建筑上。

　　带路的下人毕恭毕敬地道：“上头是望月馆，国师要是感兴趣，不妨上去看看，也有些好景致，就是比下头冷些。”

　　玉锦兮问：“都有谁来了？”

　　下人道：“李相、郑相、齐相均已到了，魏相他老人家怕是今儿来不了。英国公、敏国公、肃宁侯、宁安伯这几家也都到了，还有几家在路上。还有户部尚书荣大人家、吏部侍郎边大人家、李大人家……”

　　玉锦兮笑着打断了他：“得了，我可没你那好记性，这么多人家都记得住。敏国公家的人在哪儿呢？”

　　下人赔笑道：“国师是干大事儿的人，自然不会记这些许小事。敏国公家的人在前头书房呢，李相他们也在，国师是要过去还是请他们来？”

　　玉锦兮摆摆手：“我懒得动弹，李海宝大人来了吗？”

　　下人回答：“还没。”

　　“跟他说，我在这儿等他。”

　　下人恭恭敬敬地下去了，玉锦兮让玉锦庆他们三个就在附近走动别走远，自己动手刚煮了壶咖啡，李海宝就到了。

　　“就知道你会躲清静，怎么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玉锦兮递给他一杯咖啡：“不是我自己找的，是宋家的下人把我带过来的。李相那些人都在前头书房呢。”

　　李海宝笑：“那你等着吧，一会儿就该都来了。”

　　玉锦兮不信：“我是个没权的闲人，有什么好找的？肯定不来。”

　　李海宝扬眉：“那你就等着吧。”

　　玉锦兮对今儿的事儿可好奇了：“你在这里，怎么看啊？人家那些女孩子都跟着娘去后头了。”

　　李海宝却问：“小五他们呢？”

　　玉锦兮指指后面：“爬山去了，上头还有个什么望月馆，不过里头好像没人。”

　　“谁说没人？！”有一个声音响起，然后便是一阵笑声。

　　另一个声音接话：“就知道他们躲在这儿是吃独食来了，闻闻这味儿香的。”

　　说话间，几个人便走过了拐角，从后门进了来，正是刚才谈到的几个，郑相手里还牵着小五，玉锦庆和玉锦祥自动地走在了最后面。

　　两个人起立相迎：“各位不是在前头吗？”

　　李相道：“前头书房里闹哄哄的，我们几个就出来转转，然后就看见你们家这几个小的了。”

　　郑相把小五松开，看他小跑着窜到舅舅身边去，笑了：“这小子可警觉了，非说不认得我们几个，死活不说你在哪儿。”

　　玉锦兮笑着摸摸小五的头，知道这小子定是在使坏，也不戳穿他，只给了他一个果子，让他到一边玩儿去了。

　　玉锦庆兄弟俩在这群大佬面前也没有说话的份儿，正好当个端茶倒水的，这还是看在玉锦兮的面子上。若是在别处，就连这个资格也混不上。

　　兄弟俩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跑前跑后的，把几位大佬伺候得很是妥帖。

　　玉锦兮不想挑战这个时代的官场规矩，既然兄弟俩乐意，她自然就不管了，偶尔还让他们俩给各位大佬送些空间出产的水果过去。

　　宋家的下人们知道几个阁老挪了地方，正拎了食盒过来，一见屋子里摆的东西都不是自家的，便知道失了礼，只好把食盒交给了玉锦庆，自己在门外静候着等吩咐。

　　宋相很快就过来了，一进门就赔礼：“失礼了，失礼了，各位莫怪。”

　　虽说政见不同，可面子上的事情是要做到位的，李相笑道：“宋相快坐下歇歇，今儿可忙坏了吧？”

　　宋相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家里有几个小的也能派上用场了，我暂且躲躲懒。哟，这是国师的外甥？”

　　小五就出来见礼，刚才已经混了些见面礼，这个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宋相就笑着给了他一个荷包，里头是四个状元及第的小金元宝，正是大户人家给小孩子的常用物件，看来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给玉锦庆兄弟俩的也一样，还让下人带他们找同龄的人去玩儿。

　　玉锦兮笑道：“去吧，小五跟着俩舅舅，别乱跑。”

　　这是要说正事了，三人就老老实实地出去了。宋相家的房子大得很，随便转转就能转很久。有下人跟着，都不怕迷路。

　　宋相还真是来说正事的，说的正是李海宝放出的晒盐之事。李海宝坏，说这事儿吧，他不跟户部合作，他把这事儿交给内务司了。

　　那哪成啊？！盐务可是国库的一大收入，占了小一半儿呢！

　　宋相虽然不管户部，可内阁名义上是统管各处的啊。魏相说了，他今儿实在没功夫，让宋相他们几个先议议。

　　李海宝十分光棍地道：“这事儿吧，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们也就是想一想罢了。”

　　可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随便找个借口推搪你们的样子。

　　玉锦兮装傻中。

　　李相在这件事情上却是立场鲜明地站在了宋相这边，现在可不是文官两派之间的争斗，而是朝堂和皇室之间的利益纷争。

　　李相开口：“盐务向来是朝堂之事，内务司不适合插手。李大人，您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李海宝这个身份的确有些尴尬，即是太监，又是将军，内廷有他，朝堂也有他。

　　李海宝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相一眼，真是文人的嘴啊，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想起他是朝廷官员来了啊？

　　他把目光投向装傻的那一个，李相是不是真傻啊？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吗？咦？好像他真不知道啊！

　　李海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立刻补救：“哦，其实我们也是偶尔想起来这件事儿的。这不前几天，去了趟津门吗？本来是想看看那地方适不适合建个船坞码头，谁知道国师就提起这个来了。”

　　玉锦兮抬头，轮到她出场了？轻咳一声：“本来也是想不起来的，只是到了那儿才想起来，怎么我在咱们大月的海岸边上，就没见过一处盐田呢？问了李兄才知道，敢情咱们大月的盐，还用煮的呢。啧啧，太费事了！”

　　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李海宝接过话去：“我也没想到，牧哲那儿还有那么省时省力的好法子啊？于是就想让他受受累，把这个晒盐，是吧？”

　　玉锦兮点点头，李海宝就继续说了下去：“晒盐的技术，让他整理整理。如今也差不多了吧？”

　　玉锦兮把杯子放下：“还得等等，这个晒盐啊，在我师门那儿是司空见惯的了，有专门的人管这个，我就没留意。不过呢，那盐田就摆那儿，大体的步骤我还是知道的。如今在院子里我倒是弄了个池子晒呢，具体的数据还没出来，且等等，等等啊。”

　　李相脑子里只有那个津门码头的事情了，立刻就明白了两个人的用意，转而配合道：“若是这盐晒出来，成本比起原先来能降低多少？”

　　玉锦兮：“我也不知道原本的成本是多少啊。不过这晒盐吧，也就是占地方多些，别的就是刚开始的时候需要挖个水渠啊之类，花钱最多的地方也就是人工了吧？哦，我家里用了油布，盐田就在海边，本来也种不了庄稼，完全可以不用，只要底面平整就成。这个是不是得要专门的工匠去做？会吧？”

　　李相：“会，这个不难。”

　　“那就成了。”玉锦兮双手一摊，“如今说这个还早，怎么着也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我那盐还没晒出来呢，等晒出来再说。这事儿怪我，想晚了。夏天才好呢，太阳大，晒得快，四五天功夫就得了。”

　　转头对李海宝道：“说起来，还是在南洲晒盐正当时啊，李兄你说对不对？”

　　李海宝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过你不是说今年冬天不出远门了吗？”

　　玉锦兮：“没事儿，我把俩孩子带着就行，反正他们家学里到了冬至就放假了，要到来年过了上元节才开学呢，时间合适。”

　　李海宝若有所思：“要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干嘛非得在津门建船坞码头啊？我在南洲建不就成了？南洲有的是木头！”

　　玉锦兮恍然大悟：“是啊，咱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建，一定得建。人手都不用担心，我从欧罗巴那边给你找人去。”

　　“语言不通啊。”

　　“那个容易，我会！”

　　眼看着这俩人把船坞码头和盐田都要搬到南洲去，不但李相着急，宋相也着急了。这俩人的意思太明白了，你们要是不支持也没事儿，我们另起炉灶，不跟你们玩儿了。

　　南洲那地方，如今可是被这俩人结结实实地攥在手里呢。

　　李海宝还能挡一挡，玉锦兮则谁都挡不住，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了她。

　　李相从成本角度说话：“南洲能用多少盐？还不是要运到大月来？那还不如就在津门建，运到京城来多方便？！”

　　宋相是舍不得钱：“李相说的十分有理。不是说夏天晒盐最合适么？如今还有半年呢，正好趁着农闲把地方收拾出来。咱们大月幅员辽阔，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津门这边夏天晒，闽地那边气候暖和，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琼岛更暖和，应该也行吧？”

　　您两位别老盯着一个津门不放啊，咱们大月地方多着呢。

　　玉锦兮却道：“南边暂时放放，不是说有海岛倭寇吗？津门这地方好，勃海是咱们大月的内海，津门身处腹地，不怕敌寇骚扰。”

　　就是啊，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李海宝想起如今摆在自己书房里的地球仪来，还是不习惯用这个啊，竟是忘记关注这个战略位置了。

　　玉锦兮一石激起千重浪，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深思。

　　李相：咦？这倒是个好借口。魏相反对开海禁，不一直就是从倭寇袭边的角度说的吗？津门可没有这个困扰。

　　郑相：说来说去还是海禁的事情啊，得把盐田咬死了，不给建船坞码头就不能开盐田。这样一来，盐田收益由户部掌控就名正言顺了。

　　宋相：看来这事儿不得不退步了，魏相失策，怎么把这么一个人给了个高位呢？这位的心思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怎么这么多主意呢？

　　齐相：呵呵，我看热闹就好，这事儿跟我刑部可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