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苑猎场的草料短缺之事，玉锦兮有很多疑问。一个占地足有上千亩的猎场，你跟我说草料短缺？开玩笑的吧？

　　玉锦兮就把这个疑问先提了出来，这么大的地方，你们是怎么做到草料短缺的？

　　江成达负责解答：“猎场地方虽大，可大多是荒地，只长些杂草，还有不少树林滩涂，能用来耕种的良田不过百十亩，自然不够。”

　　玉锦兮：“百十亩还不够用？都种什么了？”

　　江成达：“黑豆啊，四月播种，九月收割，一年只能收一季。这东西亩产还不错，赶上丰年，一亩地能收两百来斤呢。”

　　玉锦兮晕：“一年就种一季黑豆，别的呢？”

　　江成达理所当然地道：“咱们这地方，也就种一季黑豆啦，种不了别的。”

　　玉锦兮更晕了，想起当地的牧草来：“苜蓿呢？”

　　伍人华插嘴：“那玩意儿还用种啊？到处都是。”

　　玉锦兮无语了半天才问道：“既然到处都是，为什么还会缺草料？”

　　伍人华觉得这个下属有些傻：“牲口吃黑豆啊！黑豆就是不够啊！”

　　玉锦兮几乎要抓狂了，跟这群笨蛋没法子交流。她站起身来：“先让我静静，静静。”

　　面朝门口深呼吸，好了，重新坐下。

　　“你们先别说话啊，我问你们答好吧？”

　　屋里三个官儿，只有一个江成达跟她是平级的，其余的俩都比她官儿大，她这般说话其实很失礼了。不过，谁让现在他们有求于她呢？伍人华立刻点头：“你问。”

　　玉锦兮理了理思路：“也就是说，南苑猎场上千亩地，如今被你们利用的只有百十亩，而且一年只种一季黑豆，对吧？”

　　三人齐齐点头：“正是。”

　　玉锦兮深呼吸：“猎场里有很多野生苜蓿，你们没拿它饲养牲口是吧？”

　　江成达道：“还是用了的，到了夏秋时节，也会把一些牲口赶过去放牧，能少用些黑豆。”

　　玉锦兮继续问：“那平常有没有把苜蓿割了晒成干草？”

　　江成达意识到了一丝不妥，声音低了下去：“不割，一般冬天的时候皇家要狩猎，那些苜蓿都留着给那些牲口吃，也好让那些贵人们好找猎物。”

　　玉锦兮闭上了眼睛，不行，她还得缓缓。

　　闭眼也没用，跟这些蠢材说话太气闷了。她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气死她了，这群笨蛋，超级败家子儿！

　　三个人都被她的气势吓到了，难不成他们犯了大错？

　　玉锦兮终于调适好了心情，耐着性子道：“第一，苜蓿一年可以收割三四次，若是不收种子，开花的时候便可以收割，留下两尺左右，然后等它重新长成的时候继续割。到了深秋可以停止，以便过冬。若是要收种子，便等它成熟了再割，即便如此，一年也能割两回。如此，各位大人请算一算，可以多出多少草料来？”

　　三个人都有些傻，原来这么多年，他们是空守着宝山而不自知么？

　　说都说了，也不差那一点儿，玉锦兮继续道：“第二，滩涂也好，树林也好，荒地也好，都能长草。既能长草，便可种植苜蓿。就算是不懂稼穑，把草连根锄去，洒些苜蓿种子总会吧？如今开春不久，到那片野生苜蓿地里找找，应该还能找到不少种子。这件事情如今就可以做，今年播种的苜蓿暂不收割，等到了秋天成熟的时候收了种子，明年继续播种。如此不到三年，南苑猎场的苜蓿不但能养活如今的这些牲口，还能多养上两三倍。就算是不养牲口，当草料卖出去不成么？”

　　南苑猎场的三个超级败家子儿已经不会说话了，原来苜蓿也是可以种植的么？

　　玉锦兮继续打击他们：“第三，这黑豆亩产只有两百来斤，还是丰年的产量，也太低了些。如今可下种了？”

　　江成达急忙回答：“还没，还没。”

　　玉锦兮叹道：“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到谷雨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江成达：“啊？三月便可下种了？”

　　见玉锦兮看过来，急忙改口道：“听玉大人的，听玉大人的。”

　　算一算日子，好像离谷雨也不远了啊！

　　种植苜蓿的事情一下子就被提上了日程，伍人华如获至宝一般，每天催着手底下的人找苜蓿种子，开荒，播种，除杂草，几个下属都被他分配了不同的差事，忙得团团转。

　　至于江成达，在这些人里头属于最会种地的，那百十亩良田一直是他负责的，便专管找玉锦兮取经。

　　第一回去的时候，就赶上了大乖它们排着队叼着饭盆去饭堂吃饭，瞪大了眼睛跟在后面瞧了半天热闹，顺便看了看蕃育署饭堂的伙食，呦，这么好呢？

　　厨子炫耀：“这些兔子都是大乖它们叼回来的。别说兔子了，我们蕃育署的地里，连田鼠都没几只，都被它们给捕杀了。”

　　江成达十分羡慕，立刻去问玉锦兮能不能把狼狗借给他们用几天，猎场里的田鼠太多了，他那黑豆为什么产量低啊，让它们可祸祸了不少。

　　玉锦兮在去南苑猎场帮着指导黑豆种植技术的时候，就把大乖它们带了去，这下好了，在江成达夸大的宣传之下，又加上这些狼狗是尤力浩的死敌，就有许多人跟着来看热闹。

　　大乖它们十分有巨星范儿，一点儿都不怕看，不但不怕，它们还十分人来疯，在黑豆田里大发神威，捕杀了一只又一只的田鼠，到最后自然而然地吃不下了，都叼到玉锦兮这边来让收着好慢慢吃。

　　玉锦兮：“……”

　　这么多人看着，你们是打算让我怎么给你们当仓库保管员啊？

　　只好让人找了一个大筐，尽数放了进去，它们还不让别人动手，生怕人家贪污了自己的口粮。

　　玉锦兮哭笑不得地道：“没见我忙着呢吗？你们看着就行了，没人抢你们的！”

　　围观的人看热闹看得十分开心，有那不嫌弃的便折了长长的两根树枝，一只一只地给它们夹到筐里，派人送去了蕃育署。大乖居然还不放心，派了俩跟着监督。

　　众人笑坏了。

　　黑豆田里不止有田鼠，野兔也不少，这个狼狗们更喜欢，毫不客气地咬死了继续存口粮。后来野兔们四散奔逃，它们还成群结伙地穷追不舍，非得扒拉到自己碗里不可，这里的兔子可真肥。

　　玉锦兮忙着指导耕地深度，垄宽多少，植株间距，等告一段落暂时休息的时候，就看见地头上的野兔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

　　她无奈地喊道：“别捕了，都捕了多少了？够你们吃一个月的了。”

　　大乖这才恋恋不舍地叫停了捕猎活动，和兄弟子孙们趴在一旁守着，谁来对谁呲牙。

　　刚才给它们收拾田鼠的人想过去帮忙，立刻被吓了回去，娘唉，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玉锦兮解释：“那田鼠没人吃它的，它便由着你帮忙了。这兔子就不成了，蕃育署的人没少沾它们的光，它们就如此护食了。”

　　除了蕃育署的厨子之外，别人谁都别想从它们嘴里把兔子拿过来，人家能拿糙米饭肉骨头啥的交换，你能么？

　　玉锦兮看了看那些野兔子，叹了口气，请人家帮忙拿了几个筐来搁在一边，大乖立刻指挥着兄弟子孙们装筐。

　　江成达赞叹道：“玉大人，您养的这些狗啊，都成精了。”

　　多好的狗啊，太想要了！

　　大狗肯定不成，不过这么多呢，总有小的吧？

　　江成达就嘿嘿地笑着：“玉大人，大乖它们什么时候养下小狗啊？”

　　玉锦兮直白地道：“别想了，前面还有好几家等着呢。”

　　江成达转转眼珠子：“都有谁家啊？”

　　要是一般人家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插个队？

　　玉锦兮沉吟着道：“好像有英国公家，肃宁侯家，宁安伯家，郑相家，都是小女许出去的，每家要几只她最清楚。”

　　江成达不说话了，哪家他都惹不起。

　　不过小狗一时要不到，他可以借大狗使唤啊。

　　江成达：“玉大人，您下回来的时候，再带着它们呗。咱们猎场里田鼠啊野兔子啊最多，随便捕。”

　　正好可以保护他的黑豆田，多好！

　　玉锦兮答应了，正好让他们看看，大乖它们可是只捕杀这两种小动物的哦，至于黄羊麋鹿那般大个头的，它们不感兴趣。

　　今年的春天虽然来得晚，可在玉锦兮的指导下，到了七月，南苑猎场的黑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每亩居然高达三百多斤的产量，可把江成达高兴坏了。

　　再加上苜蓿，哎呦，今年冬天他们能多养许多牲口了。

　　江成达兴冲冲地去找玉锦兮报喜，只是却没见到人。蕃育署的人说了，玉大人正带着人在地里收向日葵呢。

　　那是什么东西啊？江成达奇怪地跟着去了。

　　百十亩的沙地，一半被玉锦兮种了向日葵，已经成熟待收获；另一半则种了花生，再等两天也差不多了。地里有不少农户，都是闻讯过来打工的。

　　巫二泉正大声指挥着人干活儿，告诉他们怎么把向日葵盘整个割下来，剩下的植株又能做些什么。

　　农户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玉大人可大方了，这些向日葵杆都归他们了，可以当柴烧哦，有些叶子还是绿的，剁碎了喂鸡鸭也成。

　　还有人在好奇地问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巫二泉就吃给他们看，还说这东西晒干了炒熟会更好吃。玉萃斋冬天卖的瓜子儿，知道吧？就是这个！

　　没有人听说过，玉萃斋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

　　巫二泉大手一挥：“反正就是能卖钱，如今城里的富户们可稀罕这东西了。”

　　有人的眼睛就亮了，去年的萝卜他们可看到了，据说卖的比一般的萝卜贵多了，还有一大堆人抢着买。

　　不过这种事情呢，还是不要招摇的好，他家里有亲戚在蕃育署，嘿嘿……

　　江成达对着玉锦兮喊：“玉大人，玉大人。”

　　玉锦兮身边没有农户敢围着，不过小吏们不少，都是想问问能不能弄些种子回家种的。

　　玉锦兮很大方地道：“一个人一个花盘，捡边儿上长得大的留种，给家里孩子当零嘴儿。”

　　小吏们立刻开心地散了，然后帮着去维持秩序，这可是稀罕东西，不能让那些农户给糟蹋了。

　　玉锦兮这才能腾出功夫来接待江成达。

　　江成达看着地里的向日葵和花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玉锦兮回答了，江成达到底知道的多些，继续问：“就是玉萃斋冬天卖的那个炒瓜子儿？”

　　看这模样像。

　　玉锦兮点头：“对，这些是花生，过两天就能收了。”

　　“没看见果子啊！”江成达弯下腰去，还扒拉了几下。

　　玉锦兮笑：“这个是长在地底下的。”

　　江成达恍然大悟：“哦，就跟玉大人在户部试验田里种的那个马铃薯和红薯一样是吧？”

　　玉锦兮：“对。”

　　提起户部来，江成达笑了：“好像今年户部有些抓瞎啊！”

　　玉锦兮去户部是友情指导，郭明兴如今还在洛邑呢，今年收割了小麦之后，户部的人来请玉锦兮的时候，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荣世广只好亲自下地，好在已经有了种植一轮的经验，除了户部库存的那些马铃薯和红薯都烂了没法种植之外，好歹把玉米种了下去。

　　不过据说出芽率不高，长势也不怎么样，户部的人正焦头烂额着。

　　江成达幸灾乐祸地问；“玉大人还有马铃薯和红薯吧？”

　　要是没有就惨啦，这两样高产的作物在大月就绝种了。

　　玉锦兮淡淡一笑：“不但有，我蕃育署的农户还种了不少呢。”

　　“啊？哪儿啊？”

　　玉锦兮：“就紧邻你南苑猎场的那个村子，你们的牲口把人家的庄稼折腾得不轻，减产了许多。我看他们可怜，就给了他们种块，不过他们也是头一年种，不知道产量如何。”

　　江成达道：“有玉大人在，自然少不了。嗯，对了，玉大人，咱那黑豆今年种的早，收的也早，这时候还能种马铃薯红薯不？”

　　玉锦兮摇头：“不成了，钦天监不是说今年冬天早么？缓缓地力吧，施些基肥，过一阵种上冬小麦，等小麦收了再种黑豆，以后就可以这般轮种了。”

　　江成达大喜，对着玉锦兮竖起大拇指。

　　玉锦兮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对方的夸赞，瞧她既能干好本职工作，还能帮忙种草种菜种庄稼，顺便养狗除害，更能为农户创收，简直是跨界之星啊！

　　玉锦兮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除挣钱之外的另一种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