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上班去
繁华景象最能抚平人内心的伤痛,在经历过上元节之后,玉锦兮才觉得自己被候城众生相刺激产生并积累的负面情绪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样,她救活了几万人,还给城里的那些无良商人们一个沉重的打击。还有一个月呢,她还有的是时间。
只是过了上元节,也就意味着春节假期的彻底结束,不管是翰林院这样的清流衙门也好,还是需要进学的珍姐儿也好,都得重整旗鼓,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了。
珍姐儿在小五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积攒下来的课业,尤其是先生留的写大字,小五拿笔只试着写了一两张,很快就熟练了起来,帮她写了大半。
珍姐儿欢喜极了,弟弟的字跟她差不多。
玉锦兮看着小五光明正大地帮着珍姐儿作弊,简直哭笑不得,到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这俩孩子去捣鬼。
小五上辈子的兴趣十分广泛,守着她这样一个妈,虽然在书画上没有什么突出的造诣,也要比一般人强很多,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此特长被学校提前招生的程度。
拿到如今倒是正合适,因为珍姐儿练习的字体,就是玉锦兮教的。
既然这辈子离不开毛笔字了,玉锦兮干脆也给他布置了简单的课业任务,每天要写一篇大字,然后背几句三字经。
这个对小五来说不构成任何负担,却让玉锦芳欣慰不已,觉得自家儿子聪颖的不像话。
玉锦兮和小五都不去揭穿这个美丽的误会,玉锦兮白天上班,小五则在家彩衣娱亲。等玉锦兮回来了,小五就转移阵地,玉锦芳对此乐见其成。玉锦兮毕竟是一家之主,小五跟着这个舅舅,总比跟着她一个内宅妇人的强,尤其是这个舅舅还是个当官儿的。
在玉锦芳心目里,能在翰林院当差的玉锦兮,实在是学问高深、本领高强的人了。
四夷馆要招收通译生的消息自年前就传出去了,最早的时候内阁是打着从翰林院现有的庶吉士中招生的主意,谁知道那些庶吉士一个一个的,都没有这个打算。
内阁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通译这个职位吧,比较坑人,它属于不入流的小吏。就算是干得再好,也就是在鸿胪寺这个系统里往上升,顶多到了一个鸿胪寺卿也就到头了,正四品!
若走正常渠道,庶吉士最高能到哪儿呢?内阁阁老,正一品!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内阁赶紧调整招生策略,把范围扩大到国子监去,谁知道国子监的监生也不傻,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动于衷,到最后就有俩来报名,还是那种花钱买的监生。
内阁再次调整招生策略,这一回把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京城的适龄少年,不分出身,不论贵贱,并保证毕业之后至少能进鸿胪寺当个通译,这回总算是有人报名了。
只是来报名的人吧,出身也太过杂乱了些,有家里干木匠的,有开客栈的,甚至还有棺材铺的。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就寥寥几个,一看来报名的那些人,都打了退堂鼓。
内阁头疼不已,主要负责此事的宋相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又赶紧加条件,什么年龄限制啊,家中是否有作奸犯科之人啊,到最后还是拿出了最锐利的考试武器,这才招了五十个人上来。
翰林院也被烦得够呛,把这五十个人往四夷馆一扔就不管了。
接手这五十个菜鸟的,恰好便是玉锦兮。
内阁说要在四夷馆增设天方、阿瓦、暹罗和榜葛兰四馆,这五十个人就是学习这四门语言的,只是吧,目前精通这四门外语的,呵呵,就玉锦兮一个。
不交给她交给谁?!
翰林院学士大人十分客气有礼地把这副重担移交给了玉锦兮,并特别给她划分了一个小院子,四间教室一间都不缺,还有一间专门给她预备的书房呢。至于这五十个人怎么教,呵呵,咱们不是都不懂么?只能你玉教谕多辛苦一二了。
玉锦兮当仁不让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人家说的对,除了她,还真没有能教这些人的。
不过就是教书育人而已,简单!
第一节课只能上班会,先询问了一番这些菜鸟的学识,每个人写几笔字来看看,然后就找到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教学任务,你们这群人先把字练好了再说!
总共才五十个人,她也懒得给大家分专业了,说明先试着学上几个月,让他们自己看更适合哪一国的语言学习,到时候再分班。
有人就问:“先生,若是大家都一股脑儿想学一种怎么办?”
玉锦兮呵呵一笑:“那就只好考试了。考得好的先挑,考得差的后挑,考得烂的直接革除。”
学生们老实了。
玉锦兮拿出自己上学时的残存经验,把人分成五组,每组的最后一个当组长。又看着名单把年龄最大的那个指了当班长。
“每日卯正,组长将各人课业收齐后交给班长,班长将未交课业者记录在案,和课业一起放到我书房去。”
玉锦兮对着下头的学生们道:“若有迟到者,未交课业者,无故旷课者,扰乱纪律者,蓄意滋事者,每次扣一分,每月清零。若达到十分,革除。”
至于不敬师长这一条就不用说了,他们的师长就她一个!
“班长也好,组长也好,只是暂定。初入学,大家都不熟悉,等过了两个月之后,再由大家投票选举出班长和组长来。若是有其它事务需要处理,再选出相应的负责人来便是。
“咱们这儿是翰林院,里头有哪些人你们自然是清楚的。虽说中午用饭的时候咱们跟人家一个地方吃,吃的也都一样,可你们心里清楚,若是搁在外头,他们是连正眼都不会看你们的。
“莫妄自菲薄,也不必愤愤不平。生身父母不容选择,可自己能学到多大本事,将来能为朝廷社稷出多少力,能让多少生民安身立命,却是你们自己能说了算的。
“先生我出身也不高,不过是蜀中一个小小商户而已。可那又如何?你们应该也是知道我的,我能做到,你们便也能做到!
“天地之大,远超你们所知。学会了外国语言,便可以乘坐宝船出海,去领略天地之广,去扬我大月之威。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过就是只井底之蛙而已。
“我言尽于此,大好前途在前,通天之梯已在脚下,能达到何种地步,只看你自己的努力与造化了!”
强加给学生们这碗鸡汤之后,玉锦兮又给了他们一个震慑。直接大笔一挥,给他们写了字帖,还是个多国语言版的。学习外语不能只会说吧?必须要会写!
学生们立刻被她的一笔书法给震住了,尤其是玉锦兮一边写,一边说,几国语言随口转换毫无滞涩,更是把这些学生给震得不轻。
玉锦兮不偏不倚,正好写了五十张。每一张上分五国语言写了一些常用词汇,先每人一张背熟了再说。
光这五十张字帖就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同时学四门外语实在是太烧脑了。
却没有一个学生打退堂鼓,而是咬牙坚持,到最后居然还想了许多招数出来。
先生是同时教四门外语没错,大家是同时跟着诵读也没错,可每个组都做了分工,有两三个人专在某一种语言上多下功夫,确保发音最准,记得最牢。等先生让大家自习的时候,就可以互相教学了。
最早发明这个法子的小组,得到了午餐时的鸡腿奖励,由先生友情提供。
哎呦,瞬间学习热情高涨有没有?
翰林院的那些庶吉士纷纷摇头不语,圣贤之道居然要用区区鸡腿奖励?真真的有辱斯文!
不过呢,谁都知道些新入学的学生是谁教的,人家的教谕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然后翰林院的人慢慢就发现了,这位在京城里赚钱本事比学问高的教谕,在不断地挑战他们的底线。
在第一次接受到来自教谕的鸡腿关心之后,新入学的通译生们就跟没吃过饭一般,为了口腹之欲格外地刻苦读书起来。在鸡腿之后,在某一方面表现优秀的学生又依次得到了红烧肉、韭菜猪肉馅饺子、油焖大虾、蒜泥扇贝等奖励。
看着那些得到奖励的通译生们据案大嚼,翰林院的庶吉士们忍不住在腹内大骂:你们就缺这口吃的么?用得着跟个饿死鬼似的么?大虾扇贝这么稀罕昂贵的食材,是你们这帮贱民有资格吃的么?!
这五十个通译生的出身大多不高,听到旁桌上的人嘀嘀咕咕说酸话的时候互相看了看,先生说了,这些人现在看不起他们没关系,谁都没法子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将来,谁知道呢?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是别人仰望的人?!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在庶吉士们越来越怨声载道之后,翰林院的官员们就不得不出面了。
在充满了书香和圣贤学问的翰林院里,你这般直白地用口腹之欲刺激人学习上进,这合适么?
玉锦兮在细细聆听了翰林院某典籍拐弯抹角的提醒之后,很是谦恭有礼地承认了自己以往方针的不妥之处,在翰林院里这么大吃二喝的,的确是有些不雅啊不雅。
典籍满意地走了,看看,玉教谕还是很明理的嘛!定是没怎么当过官,尤其是没当过清流官儿,因此才不懂得其中门道的。
玉锦兮从此收敛了?才不,她把学生叫到外头吃酒楼去了!
头一回干这事儿的时候没遮拦,直接就在教室里,把今日获得奖励的那一组学生收进了空间,成功地又吓到了其余众人。
好在其中有一个家里消息灵通,见玉教谕也凭空消失了之后,低声又兴奋地向其他同窗科普起教谕的非凡手段来。
同窗们纷纷谴责他,怎么现在才说?白担惊受怕了啊!
那人振振有词:“我以前也不敢信的啊,还以为是我那亲戚胡说八道,哪里知道竟然是真的?!”
有人好奇地问:“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个什么感觉?”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突然都行动起来,去饭堂,吃饭!吃完了回来跟课业死磕!
等吃小灶的那一组人回来,被同窗们围着七嘴八舌地问感受的时候,一个个都闭紧了嘴不说话,怎么说?说自己突然睡过去又醒过来就到酒楼了?睡过去又醒过来就到馆内了?他们也不会信啊!
等最后一组人也轮到被玉锦兮带了一回出去开小灶,又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群通译生时不时就少十个人不去饭堂吃饭什么的,自然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开始的时候以为是被先生罚了不能吃饭,还有人幸灾乐祸。通译生们还特别坏,故意引导他们误会。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被带出去吃小灶的事儿还是被人知道了。
这回来找玉锦兮的换了个人,职位略微高了一些,是个五经博士。
博士是来友情提示玉锦兮的,中午时间,不得随意出入翰林院。
玉锦兮依然谦虚地表示自己不知道此项规定,以后定然改掉。
博士便也满意地走了。
然后大家就发现,通译生们的确没再添鸡腿红烧肉之类,也没出去开小灶,但是他们回家的时候,有的人手里拎着个口袋!
至于口袋里是什么,没人清楚!
这群通译生闹出来的动静一直比较大,比较容易引人关注,尤其是那些庶吉士最是关注他们。呃,对了,还有四夷馆原本就有的那三个专业的通译生,他们更关注,意见更大。
都是通译生,来得比我们晚,出身比我们低,学问比我们差,吃的却比我们好!岂有此理!
有的人就想办法,在某一天大家一起散学回家的时候,装着不小心,把其中一个人的袋子给弄地上了。
然后自然就是赔礼道歉,自然就是帮着捡起来,自然就弄明白里头是啥东西了!
是啥呢?一个大地瓜!
这回再有翰林院的编修侍讲啥的来找玉锦兮,她就有道理了。
那些地瓜啊,不是奖品,而是实验用具。你问什么实验啊?这不是要讲各国农业作物了么?将来他们可是要做通译的,自然什么都要学习学习。这地瓜正是从那几个国家里弄来的,让他们学着种一种,将来也好跟人家交流对不对?
翰林院的官员无语地走了,谁让她说的有理呢?
因此,在听到内阁传来的消息,让四夷馆搬迁出翰林院之后,整个翰林院的人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