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怕啊,不怕
羊肠弯曲的小路边长满了碎碎分布的小太阳花,各色鲜花零乱点缀着生机盎然的小路,空气中隐约飘散着如花香般的淡雅香气。
高木子恍恍惚惚沿着小路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进到了山里。闪着金光的刺目阳光热烈的倾洒在山对面光秃秃的悬崖边,原本蜿蜒的山路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三间的小木屋。
高木子并没有喊门,径自走到东侧的木屋内。屋里崭新的铺着床铺,大红的喜烛安安静静的燃烧着,不时跳着灯花。
缓缓坐于床侧,高木子疑惑自己怎么回到的这里?又疑惑自己怎么会认识这里?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缥缈的声音刚一传来,身体随便被一双有力的肩膀圈入怀内,紧紧固定怀中。
“嗯~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缥缈的声音像是自己发出的,又像是别人发出的。高木子恍惚中,下意识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做梦,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深陷进这个柔软温暖的梦里。
双手也跟着紧紧回抱住对方清瘦有力的腰,抵着对方坚实温热的胸膛,不知不觉的,眼里就热热的似要涌出泪来: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嗯!再也不分开!”
伴着那逐渐微弱遥远的声音,虽极力抗拒,高木子的意识还是开始逐渐苏醒。缓缓睁开双眼,睡梦里挣扎着不愿松开的双手依旧紧紧握着,眼角,是尚还存留着温热的泪意。
身体依旧可以感受到彼此拥抱时留下的温度和力量,高木子捂着胸腔里正快活跳动着的心脏,只觉得那里空荡荡的厉害。酸酸的、涩涩的,像是没有熟透的梅子,酸涩的让人想哭。
想他,想他,好想他。
可,他是谁呢?又在哪儿?自己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呵!我这是,怎么了?”
苦笑着用力擦去脸上滂沱的泪水,高木子拖着浓浓的鼻音,翻身朝向床内。不期然,黑夜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陡然出现在眼前,正滴溜溜的盯着她。
“怎么,做什么梦了?哭得这么凶?刚才看你睡梦里还笑得那么甜呢。是梦太美了,不愿醒过来就哭了?”
“哎呦我去~~~”
下意识翻身后撤,刚才的心酸苦涩瞬间被突然出现在床上的奇怪少年吓得灰飞烟灭,差点翻身掉下床的高木子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哆嗦着手指颤巍巍指着一脸坏笑的学生装少年:
“你,你又是什么人?啊,不是,什,什么鬼?大半夜的你跑人家床上来干嘛?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清吗?”
“阿姨!我都还没有成年哎!跟我谈男女,是不是太早了点?”
少年对着高木子调皮的眨了眨眼,让本就神经紧绷的高木子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阿姨两个字,像是一道洪钟,敲得高木子头晕目眩。
虽然早已经被几岁的小娃娃叫成了阿姨,但是,被一个半大十几岁的小伙子喊阿姨,貌似还真的是生平第一次。
自己一个未婚未育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居然已经成了别人眼中口中理所应当的阿姨了!自己有那么老吗?不就是三十……算了,貌似人家孩子这声阿姨也是确实没叫错。
认命的深叹一口气,高木子稳了稳重又颤颤巍巍跳了回去的小心脏,无奈揉了揉额头,终究还是坐到了少年身前:
“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年纪轻轻地,怎么那么早就……”
看着少年陈澈晶亮的双眸,最后一个死字,像是带着千斤的重量,高木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口。
“怎么那么早就死了是吗?”
少年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帮高木子说了出来。随即双手枕在头下,毫不客气的重又仰躺了回去:
“我也不想啊!我的大好人生都还没有开始呢,就被迫踩了急刹车,想想都觉得冤枉。哎……但能怎么办呢?死都死了,又没办法重新活回来。姐姐,你说是吧?”
少年转头对着高木子苦涩一笑,眼里满是无奈。
高木子翻了翻白眼,对于一分钟之内就从阿姨降格为姐姐这件事,不知道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说这孩子没个定性?
“姐姐还想问我是怎么死的是吗?”
不等高木子开口,少年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车祸!肇事逃逸。姐姐,我之前一直觉得那些肇事逃逸都只是电视电影里的狗血桥段需要,没想到,现实生活里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还偏偏就让我给碰了个正着!被撞飞起来的瞬间我才明白,原来飞翔,也并不是一件多么让人身心美好的事情。它也可以是那么疼的~~”
少年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黑暗的房顶,原本晶亮的双眸逐渐变得黯淡:
“姐姐,学校的课本里一直教我们要做一个诚实有信敢于承担的人,以后走上社会,也要成为对国家、对社会有益的有志青年。可为什么那些比我们先一步进入社会的前辈们,却连最基本的信义,甚至是善念都忘了呢?到底是学校在骗我们,还是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在骗我们啊?”
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连带着高木子的心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是啊,小时候大人们都会教孩子要善良友爱、互帮互助,可天天红赤白脸的争来斗去的,不也大多是那些大人吗?
有责任、有理想、有抱负,可整天想着怎么推卸责任,喜欢坐享其成的,不也大都是那些嘴上说着明晃晃大道理的大人吗?
“姐姐,人长大了,是不是就都会变成言不由衷的骗子呀?是不是,就都会变成冷漠自私的杀手啊?他甚至,下车看了看我的情况,最后还是开着车夺路而逃了。”
沙哑的声音里丝丝缕缕的渗透出直逼人心的痛楚,高木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握紧少年的手,却只是徒劳的穿过空气。
“我那么恳切的希望他能救我,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攥着他的衣袖,拼命向他求救,可他还是甩开了我,任由我自生自灭!真的,好疼,好疼呢。”
早已语塞的高木子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虚无的拍着空气,一次一次,轻声的犹如催眠般的呢喃着:
“不怕啊,不怕了,有阿姨呢,阿姨帮你!不痛,不痛啊~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