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白天睡得太久,还是桑木清留下的这堆宝藏太诱人的缘故,褚嬴竟看着这些书一路通宵达旦到了五更时分。萧令姿可没他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看过盒子里的古琴还完好如新,可她也不会弹,便只能随便把玩了几下。她本意是想借着琴声吸引那呆子过来一起玩的,转头却见他仍是全神贯注扑在书上,一副谁来也没空搭理的样子。无聊之下,她也就乖乖自己回房里去睡了。花六是下人,从小习惯了陪读,这辈子最会的也就是随便找个角落打盹了。
天将明时,褚嬴手里的第三本书也翻到了最后两页。花六趴在桌子边不时变换着打盹的姿势。在房里安睡了一整夜的萧令姿是一向习惯早起练武的,虽然这里没有鸡,但是凭着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个点她也该起身了。
在小水池边简单洗漱之后,萧令姿回到竹舍里还没见褚嬴和花六人影,心下就有些好奇这主仆俩一夜都在书房里做些什么。一开门进去,见褚嬴还站在凳子上一边翻着书一边眉头紧皱的样子,萧令姿就禁不住发自内心地想给他写个服字。好似她这种一看见书就打个哈欠想睡觉的物种,应该这辈子都达不到学神这种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态度的。
萧令姿默默地咂了咂嘴,正打算不管他俩,顾自出去竹林里练功,不防褚嬴那里已经听见她的声音,趁她还没完全转过身去时赶着开了口:“哎,敏则!你来得正好!你快过来看!”
“什么……”看他拿着书从凳子上跳下来,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萧令姿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值得她惊喜的早安吻之类的好事情的。
“你快看,快看!”褚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心思,一个箭步冲到她身旁,把手里的书摊在她面前道,“你看这篇,这一手,还有这一手……很奇怪……还有这里,我觉得这些棋谱好像都有点问题……”
“我看是你有点问题……”萧令姿一向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一大早挖开双眼就看到书。于是,她两个眼睛只是斜上翻白着气鼓鼓地盯着他的脸,压根没往他手里的书上看。
“?”褚嬴自顾自说得兴起,回头看见她的这个表情和态度,自己还有些小脾气,“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听见啦!”萧令姿最后无奈地默默长出了一口气,道,“算了……你刚才说什么问题来着?!”
“你看这个,这一手,这一手,还有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话回到正题上,褚嬴倒是不计较再多给她在书上指一遍,“这几手,看着不太像是你师傅会下出来的。”
萧令姿拿过书,仔细看了一下,忽然也像来了兴致,轻轻咬着手指嘟囔道:“好像……是有点奇怪……前面两手只是有些平凡,可是后面这一手……连我都看得出来是坏棋,师傅应该不会这么下!”
“奇怪吧!”褚嬴又转身过去桌子上拿了另一本出来,道,“你再看这本。其他的几篇都挺不错的,唯独这篇……你看这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根本就不像是老先生的手笔,倒像是个完全不懂棋的人!”
“……会不会是,跟你一样下了一整晚不睡觉下糊涂了……”
“什么下糊涂……”一说到下围棋容易脑抽,褚嬴自然就不答应了,“身为一名棋士,下棋只会使人精神百倍全力以赴,怎会有糊涂一说?!况且,老先生是当世高手,下这等俗招已是罕见,更遑论是这样的坏棋。你再看这里,这个……”
“咦?!怎么会……”萧令姿猛地抓住了他手里再次指出的这篇,但见棋谱上他所指着的右下角有一路白棋已经被黑子完全堵死,一口气都没有。照规矩,这一路没有气的白子是已经死了的,应该已经被黑棋提掉。可现在,这路棋不止没有死,还成功进化成厌氧生物照旧占黄金宝地。
“这根本就不像是这上面记载的这些历代名士会下出来的棋,更不像是桑老先生会收藏和绘制出来的棋谱。”褚嬴认真道,“这种错误,恐怕连初学者都不会犯。”
“怎么会这样呢?!”萧令姿好奇地绕开了褚嬴,往里面书架上和书房四周环视了一圈,“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当初我师傅被皇兄带走时,确曾有宫中的人来翻查过,但他们是来搜藏宝图的,这些书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当时只是被翻倒在地上而已。他们没找到藏宝图就回去复命了,之后我皇兄也没再派人来过这里。这些书从那时起,应该就没人再动过。”
“藏宝图……”褚嬴忽然像是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赶快从萧令姿手里拿过了刚才那篇错漏百出的棋谱,又随便抓起了旁边自己刚才翻过的两本,再次认真比较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萧令姿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见他口里念着藏宝图,又一脸认真看着那几本棋谱的样子,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遂道,“……你不会是在想,这玩意儿就是藏宝图吧……”
果然,褚嬴虽然不去理会她,又认认真真把这些棋谱看了几遍,但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宝贝的端倪来。即使是错漏百出,恶手俗手连连,它们看着也就是一张张两人对弈的棋谱罢了。终于,褚嬴看到最后慢慢歇了一口气,垂手收起了手里的书本,道:“看不出来……难道真的只是画错了?!”
他毕竟已经挑灯夜看了一晚上了,虽然嘴上说得下棋能精神百倍,可这么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就算脑子精神百倍,眼睛也得吃不消了。看着他研究半天没结果,又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萧令姿这下便乖巧地凑了上来,歪着脑袋朝他卖萌笑道:“既然褚大人都看不出来,不如陪我到外头练练剑,弹弹琴,放放风,说不定……等一下回来,就能如有神助!”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褚嬴下意识地转头往窗外看去,原来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黎明渐近,那一层幽蓝色的晨光伴着一天里最冷的清风穿过山间和竹林,又扑进了窗子里来。花六还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偶然被风扑到时还会微微抖一抖身子。褚嬴下意识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小心披在了他身上。萧令姿看着这主仆二人发笑,褚嬴却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边,示意她要小声一些。
拿着琴踏过竹廊桥,前面便是林子里的听风小亭。那是桑木清还在世时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有四檐草帘上挂着的竹风铃,用竹子编成的桌子和凳子,每一样都透着当年居住在这里的人清平生活宁静淡泊的气息。风穿过竹林沙沙响着,和草帘上挂的竹风铃一起先唱起了调子,然后又轻轻拂起了亭子里两人的衣裙来。
褚嬴放好了琴,先随意拨弦试了试音色,不想这琴在这里陈放了那么久不见天日,竟还能有这样浑厚的音色,比起褚嬴家中用的那把名琴也不遑多让。坐在琴前时,偶然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奇异香味。听萧令姿讲,这把琴是韦瑞托人从外面找来的,是一把名家手笔十分有来历的古琴。褚嬴这下就更有些好奇了。
桑木清留下的书里也有不少的琴谱。褚嬴本身听过学过的有,没听过学过的也有,其中有一册叫《竹枝词》的,昨夜翻到的时候给褚嬴的印象尤为深刻。现下对着满目的风竹,和已经急不可耐地提剑往林子里去的萧令姿,他的脑海里就禁不住要回想起这段曲子来。
古琴声悠远深长,一声一调都有些像一位优雅的老者在山水间烹茶慢赏。偏偏桑木清留下的这首《竹枝词》是个比较轻快的格调,像疾驰跳脱的山风,又像借势轻摇的竹子,甚至如眼前这片在风里卷起叶浪的竹海,倒着实有些考验弹奏之人的理解和指法。褚嬴本身也不是特别擅长音律的人,只是凭着记性好,看到有趣的东西大多能过目强记下来而已,因而今天这段曲子也说不上弹出来多出神入化,什么吸引满天飞的鸟这种。勉强只能算是文科男陪着体育系女朋友出来晨练,让大家没那么无聊罢了。
不过,这一段听在萧令姿耳朵里,却是让她整个人愣了一下,借轻功上行的时候险些重心不稳就要掉下来。那是她小时候常听的曲目,书呆子居然还歪打正着了。下落过程中,她机敏地往粗壮的竹身上借力踏上一脚,就势旋身而起腾跃上了另一棵竹子。竹荫丛中,她轻轻攀着翠绿的竹枝,由上往下俯瞰着不远处听风亭里的褚嬴,忽而又不知怎地窃窃笑了……
青山竹海,碧水桃花,还有古琴宝剑,这样的一幅画卷,怕是任谁都很难忘却吧。
以后的日子里,褚嬴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一趟,除了搬书挖宝之外,就是深造或者渡假。就像萧令姿答应过的那样,桑木清走了,这波遗产留着也是留着,就白送给他处置了。萧令姿倒是不常跟着过来,宫里没有了中宫,披香殿一家独大,自然也对她看得紧些。不过,有褚嬴在,这些并不见得就会妨碍萧令姿在自己的地头吃喝玩乐,顺便找机会套路和教训月桂她们那群披香殿出来的人。
这不,月桂她们昨天才塞进来的两个内侍,今天就“天降良机”给他们抓到了萧令姿与褚嬴偷偷在殿里幽会的把柄。然后通报给了披香殿,成功传去了皇极殿的耳朵里。梁武帝这头正为韦瑞对袁英采取深挖大沟保守作战的事情而心烦;杨玄宝的人体实验工程又告失败,还差点被朝中勋贵发觉;连北境的袁灏也没了消息;正可谓是事事不顺心的档口。
可巧他那个贴心的妹妹就给他送茬来了。于是他命暗卫往兴庆殿监视了几天之后,虽然发觉是那俩故意搞出来的套路,但也不客气地收下了。披香殿被他一通臭骂,腆着脸回去闭门思过了。月桂她们这群但凡跟这事儿沾点边儿的,一概都被杖杀了。
皇极殿不愧是夺位篡权出身的人物,狠起来可比他身边那个当初拿几个小奴杀鸡儆猴的内侍总管要铁腕得多了。
得知了这件事,褚嬴不免觉得后怕。他原本一心只道梁武帝对这些宫中的事情不会太过细究,了不起也就是和之前那样训斥几句,打两下罢了,顺便他自己也想测试一下梁武帝对他和萧令姿成婚之事的反应。没想到,披香殿遭了殃,连月桂她们也丢了性命。这件事几乎让兴庆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一向在宫中处事得体的张月娘都懵逼了。眼见梁武帝这把火不像是随便冲个什么喜就能压下去的,提亲和成婚的事情,就又被拖了下来。
“敏则,你说如果将来有一日,我丢官罢职再不是御前的待诏,甚至连大梁第一棋士的名号也没有了,你还愿意与我成婚,相守一生吗?”
三月里的那一日,褚嬴仍然记得是去年那个弈道居里桃花盛开的日子。于是,他主动邀了萧令姿出来,带着她去到了建康城郊外的那片桃林。去年,袁熙曾在这里饮酒赏花,看见了一身碧色裙衫的萧令姿在这里弄花嬉戏。那幅《碧影桃花图》虽是褚嬴画的,却是他凭着自己在弈道居里所见,结合了袁熙的描述所作。
今年,他想亲自带着萧令姿来这里赏玩。可今年,她却再不是那个穿着碧色裙衫,一心只顾着玩乐,随意辣手摧花的小丫头了。
她今天穿了新制的粉白色海棠花裙衫,梳了最普通的云顶髻,只缀饰了两支珍珠花簪,已分明不是往昔调皮顽劣模样。桃花林下,她也只是安静地陪他走在灼灼花间,看着这漫山遍野一片嫣红。种桃的几个老头在林子深处建了小舍来看林子,见他们一路走过来竟也没认出去年那个放狗都追不到的采花贼,还跟他们兜售自己新酿的果酒。亏得萧令姿自己心虚一直往褚嬴身后躲闪,还警惕地四处张望那些狗在哪里。
褚嬴笑着跟他们买了两壶酒,与萧令姿在树下席地而坐,赏花小酌。萧令姿不会饮酒,却乐意依着他的肩头眼巴巴地看着褚嬴喝。褚嬴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暖风过处花枝起舞,落英缤纷的样子,没来由就想到了一些挂怀许久的心事。最近梁武帝的反应,去年褚母的告诫,还有身边已经私定终身的红颜知己……于是,他突然就有了这声疑问。
这是他心中为自己设想的最坏的结果。
“嗯?!”原本沉浸在这一片春日融融花谢花飞中的萧令姿像是突然让他给问住了,她好奇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羞红着脸低头埋在他肩头道,“你怎么啦?!我既已将自己交给了你,自然是要跟你相守一生的。这与你做不做官,是不是御前红人有什么相干。反正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耐,我全都知道就是了!”
“我是怕……”褚嬴原还想说些心里的担心,可想着她的这些话,忽然就又觉得有些多余了。随后,他也玩味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温柔地侧过头去轻轻在她鬓边吻了一下。
“那你呢?!”萧令姿回过神来之后,忽然抬起头故作认真地朝他打趣,“要是将来,我被撤去了玉牒,贬为庶民,再不是大梁的栎瑶长公主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当然不会!”看她那泛着桃花般淡淡红晕的脸庞,褚嬴不禁眼含温柔地望着她,双手捧住了她这张脸认真道,“若没有了你,我又去哪里找这一片桃花美酒,竹海清泉的人间乐土?又有谁来共我品棋论剑,焚香抚琴逍遥一生?”
“你说得真好……”萧令姿看着他许久,见到他眼里的温柔,想着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慢慢地体会了过来,“我不会说你那样的话,可我听着很喜欢。即便将来我皇兄真的不肯答应,我也会舍下一切跟你走。我们去过你说的那种日子,从此无牵无挂逍遥一生。”
得到她这一句直白而肯定的回应,褚嬴蓦地低头往她粉唇上深深吻了下去,双手也自然而然落下去拥紧了她柔软的娇躯。红头折扇与酒壶被放在一旁,随着风过处花飞如雪,渐渐也和树下团在一起打滚的这两个人一样,被铺天盖地的桃花掩了起来……
所以很多年以后,当网吧里那个少年问起褚嬴婚配的时候,褚嬴总会笑着想起那一段甜腻的时光。可少年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那些大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于他而言不提也罢。更何况时过千年,除了棋盘和棋子仍是原来的样子之外,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回程时,两人依旧顾着卿卿我我,一时间竟把地上被花雨埋起来的酒壶和折扇都忘了。直到回到城里,褚嬴总觉得手里少了样东西,才恍然记起是桑木清的折扇不见了。于是,两人又急忙让方四调头回去找。好在这片桃林本身地界偏僻,寻常也没什么人来,找这区区一把折扇也不算多费力。
日落之前,红头折扇终于再度回到褚嬴手里。他本能地打开扇子查看,正面梁武帝那篇赋文的词句便霎时映入了眼帘。夕照殷红如血,映着漫山的桃花更添红艳,就连无意间落到扇面上的花瓣也像是更红了些,像极了去年在弈道居里落在棋盘上的那些花瓣。褚嬴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来,直对着扇子和上面掉落的花瓣喃喃道:
“围奁象天,方局法地……围奁象天,方局法地……”
“思玄,你怎么了?!”萧令姿看他突然对着扇子中了邪似的走神,不禁有些好奇,“你,你别吓我……”
“敏则,”褚嬴喃喃了半天,忽而转头过来,像是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萧令姿道,“我……我想我可能知道那张图在哪儿了!”
“什么图啊?!”
“你师傅留下的藏真图……”
“啊?!”萧令姿疑惑地用手挠了挠头,然后拿过他手里的扇子认真看了两遍,又对着光看了一遍,最后才举起手去往他额头上摸了摸,“你没事吧……这扇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哪儿有图?!”
“哎呀!”褚嬴一时说不清楚便有些心急,遂不耐烦地一把挡开了她的手,道,“不是扇子……不是,是扇子,也不是扇子……”
“你在说什么呀?!”
褚嬴本想好好解释,忽然一眼看见方四还站在不远处,那就不好解释了。于是,他一把抢过了萧令姿手里的折扇,一边拉起萧令姿往马车的方向跑,一边道:“你先跟我来!”
二人出了桃林,上了马车,方四便照旧赶着车子往回走。褚嬴在车里缓过一口气,才又把扇子打开递到了萧令姿面前,道:“我们一直以为,老先生赠扇与我,一是为表遗憾,二是想借我之手带消息给你和韦家。可是,如果这把扇子还跟藏真图有关呢?!”
“不会吧!这……”萧令姿再把手里的折扇摆弄了两遍,还是没觉得这把扇子能当什么GPS使,“这扇子是韦岸哥哥亲手做的,扇面是我皇兄亲手写的,要是能跟藏宝图有关,那我韦岸哥哥和皇兄岂不是全都有份?!思玄,你这……想多了吧……”
“不是,这个扇子它……它只是个引子……应该这么说,你师傅他只是用它来做个引子!藏真图不是在扇子上!扇子只是个引路的引子,你能听懂吗?!”褚嬴认真想了想,仿佛觉得还是有些表达不清,又道,“这样……敏则,我问你,你师傅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技艺是什么?”
“棋和画!”说到这个问题,萧令姿自然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师傅一向号称棋画双绝。”
“如果他以棋为画呢?!”
“?”萧令姿霎时愣了半晌,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扇子,用力挠了挠后脑勺,“应该不会的吧!棋怎么为画?!棋有棋路,画有画工,根本不是一回事,再者棋盘才多大,怎么可能做得到?!”
“所以,才会有风篁小筑里那些错漏百出的棋谱!”
“你是说,你那天找出来的那些……它其实根本就不是棋谱?!”
“不错!”褚嬴伸手拿过折扇,认真看着扇面上的题字,念道,“围奁象天,方局法地。方目无斜,直道不曲,东西驰走,左右周章,局有众势,多不可名。虽然扇面上的字是至尊亲笔所题,但桑老先生还是由这些话想到了藏起藏真图的方法。如果以棋盘为天地,棋子为山河,以他之能,未必不能做到。再将这些假棋谱打散,各个穿插进真棋谱之间,一般人乍眼看去根本不会发现。即使真有人发现,也会像我们之前一样,以为是他糊涂或是记错了。”
“这么说……难怪我皇兄和那些前朝余孽怎么找都找不到。”
“所以,老先生临终时并非对此没有交代。他的交代就在这里。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褚嬴举着手里的扇子认真道,“没有这把折扇提示,没有他的弟子带引,并非懂他生平的人,绝对找不出藏真图来。他会这么做,是既不想背叛旧主,落个忘恩负义的声名,也不想藏真图落在萧宝寅那些人手里再掀风浪,更不想藏真图就此在他手中遗失。”
“想要以棋为画,那得是多难的事情啊,师傅他一定花费了很多心血……”萧令姿忽地两眼望天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好在最后师傅也没有所托非人!你说他也真能放心,要是没有你,只是我和韦岸哥哥,恐怕到这扇子烂了,那些书都让虫子蛀了,我们头发都白了,可能都不知道这个……”
“知徒莫若于师……”褚嬴默默翻了个白眼,暗自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嘴,嘟囔道:“我看他应该就是这么想的。你们能发现就发现,不能发现他也不算千古罪人了……”
“……”萧令姿看着他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不是在夸谁,“你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我比较像意外!”然后,他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顺便换了一个说法。
“不过,你说是这么说,又没有把棋谱都拿出来变成地图印证过!”萧令姿不服气,也给他换了个说法,“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猜想罢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棋谱嘛……”褚嬴忽然把脸凑到了她近处,然后得意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来,用食指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两下。
差点忘了学神考试从来不是靠临场翻书的……萧令姿目瞪狗呆地望着他许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花一个月的工夫就能把桑木清那架子的谱全都背下来,这得是什么上古神兽的脑子才能干得来的事情?换成是她这种没什么修仙大志向的凡人,估计光是清醒状态下一页页地翻都能翻上一年了。
当然,换一个角度来说,他这个月应该也确实是能闲出花来了。梁武帝已经一个多月都记不起他,连上门找他下棋的那几个公园老头都提醒过他这事儿。赵靖那里他又嫌乌烟瘴气,除了一些菜鸡互啄的小儿科之外,更多的是喝酒打屁,开荤挂黄段子的。兴庆殿又只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磨耗,剩下来除了在家赋闲自我修行之外,就是去竹海学学桑木清静心深造了。
无敌确实是一件挺寂寞和无聊的事情。因为到了那个地方,不止是你找不到合口味的对手,就算是有合口味的对手,人也不一定想找你给自己添堵。
风篁小筑里的书,褚嬴搬了一半都没到就没有再继续往家里搬了,反而后来他还把自己的那些书搬来这里整理修订。大概是因为这里比较安静,容易静得下心来好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再闲得无聊一些的时候,他忽然想着要把桑木清留下的藏宝图给整理拼合出来。于是,他一连告假了数日,在风篁小筑小住着研究。果然,他这位神交的脑回路就跟他想的那样,就是在以棋盘为天地,以棋子为山河。
可真到了整理出来之后,他又看着这东西有些发愁了。这张图,即便是当初还没有现世之前只是个传说,就已经害死过不少的人了。如果不小心被人发觉,流传了出去恐怕还得再死一波。于是,他又趁着自己闲得慌,再给它拆分细化了,还照着自己的脑回路重新又加密了一遍,成就了一本自己的棋谱。
研究成功之后,他果然兴冲冲地拿进宫去卖给萧令姿当习题。萧令姿虽然总觉得他那股兴奋推销的样子有点儿怪怪的,但仔细看过一遍这本号称集合了他毕生精华对局的棋谱之后,又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有坑的地方。然后,这本习题就成为了萧令姿这辈子记得最辛苦,印象最深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