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在濮阳有一个家,或许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栋房子。
她消失后,陆百川替苏北久买下了那栋房子。那时候虽然苏北久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还是百感交集。
他要先去那里看看,自从陆百川帮忙打理那里后他就再没去过了。
那是一座纯白色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住宅区的边缘,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被抛弃的孩子住在被遗弃的房子里,如同两个孤儿的相互依偎,倒也是绝配。
苏北久看着这栋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这栋遗物般的大门。
“来了!哪位?”许久之后房子里一个稍稍深沉又显温和的声音回应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来。
“我,苏北久。”
“小久啊?”
待大门打开后,一个白发老人出现在苏北久面前。
老人虽然上了年纪,可那副精神矍铄,不失风采的模样跟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并无差别,除了脸上免不了的少许皱纹,就连白背心下胸肌的轮廓还清晰可见。
仅仅是站在苏北久面前,年过六旬的“白色死神”白沈依然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
在异人的世界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这世上会有很多个号称神的人,但永远只会有一个白沈。
白沈是在陆百川年幼时期陆氏集团的真正掌权者。虽然总是戏称自己是陆家的仆人,但追根到底也算是陆家的远方亲戚,不然陆百川他父亲又怎么会让他做陆百川的监护人?毕竟没有人会让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人接手自己一手经营的公司。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他为陆家处理过的事情多过吃下去的盐。
唯一让陆百川遗憾的是,“这白老头都六十多岁了,还不娶个媳妇生孩子,真够悲催的。”
想当年陆百川他父亲也曾很多次想为白沈安排一些相亲活动,给他介绍一些社会女名流,但都被他一一谢绝。
对此陆百川表示,“都说傻大个傻大个,这白老头难道是力量太强反而脑子变傻了?”
而白沈听到陆百川的话后,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胡扯,“我这一生注定不得善终,何苦白白消费别人的人生。”
白沈这样说的那年还是四十。陆百川见他这样少有的认真,也就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二十多年,白沈确实仍是独自一人没有娶。
前几年陆百川看他也上了年纪,便安排他这个副董事长来管理这栋房子。说是管理,其实也没什么可做,无非是让一个老人不再奔忙,开始安定平静的生活。
“沈老,好久不见啊,以您这感知力还用问我是谁啊?”苏北久笑着问。
“不能这样说啊,我现在只是濮阳分普通市民白沈而已啊。”
“哎哟,好的吧,请问普通市民白沈老先生,百川在不在啊?”苏北久又问。
“哦!那小子还在洛阳,不够他知道你要来了,说过两天就过来。”
“你先在这住两天吧?”白沈接着说。
白沈看起来很是高兴,大概是陆百川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跟他一起鬼混了。
自从那个女孩走后,陆百川就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浮,他开始接手陆氏集团,开始认真对待那个女孩拼了命去为他铺平的道路。这对陆百川来说是好事,白沈也很满意他的成长,虽然对不起那个女孩,但好歹陆百川终于长大了。
只是也少了以往傻里傻气瞎折腾的心情,这就让白沈的生活有些无趣了。
“不了,只是来看看,他不在就算了吧……”苏北久思考了一会答道。
“这里面还跟以前一样。”白沈有些失落。
“嗯,麻烦沈老了。”苏北久说,“我现在就去南乐县,等百川过来后帮我跟他说声。保重啊,沈老。”
白沈皱着眉头,只有这时候才能清楚地看到岁月也在他眼角处留下了的痕迹,这个号称“不老不死”的男人也会衰老。
他看着苏北久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你也保重。”
原本苏北久是打算在这里住下的,毕竟按照王未央的说法,陆百川可以给他接上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可当那扇纯白的大门打开后,他改变主意了。
之所以没有选择住下,一来是因为苏北久突然想起那时候落落第一次带他来到那栋房子的场景,她走在他前面说,这里从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回忆,很多时候我都想烧掉这儿。
落落似乎是笑着说的,走的步伐也很轻快,可苏北久心里却还是硌了一下,感觉很疼。
另外则是,在陆百川买下这座房子后,苏北久也已经在里面仔细探索过她的痕迹很多次了,但似乎并没有很多特殊的地方。
而落落的母亲离开后不久,落落又回到南乐县生活了好些年。
苏北久还没去过她在南乐的住所。
将近傍晚时分,苏北久终于找到了这个老旧小区。即使是在这个经济实力普通的县城,这样的小区也算是少见,为了响应提高生活质量的口号,很多旧建筑都被拆迁重建,变成了一栋栋毫无二致的商品房,不知道这片小区为什么还能活跃在这座充满了新时代气息的城市里。
苏北久走了进去,小区里的香樟树大都在这个夏季里落叶了,枯枝顽固地伸展在空中。
“喂!站住,有门卡吗?”苏北久刚刚踏进小区,身后的保安亭里突然窜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
“没见过你,怎么进来的?门卡呢?”老大爷问道。
“帮亲戚收拾点行李。一个叫落落的女孩认识吧?”苏北久拿出一把有这个小区标志的钥匙晃了晃,这是从落落在濮阳的那栋房子里找到的。而为了拿到这把钥匙,苏北久费了很大劲才从落落留下的项链里找到的线索,没想到那串粉晶吊坠的晶体居然可以抠下来,里面放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她房间抽屉的钥匙。
“落落?那个总是一个人的孩子啊?”老大爷有些狐疑。
苏北久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留下老大爷在保安亭前沉思。
“您对她很了解吗?”苏北久突然回头。
“什么?”老大爷说,“也不算太了解,她爸爸走得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爸爸走后那几天小区里怪事层出不穷,可能是怕收到牵连,她妈妈就带着她去了濮阳,几年后她自己回到这里,后来听人说她妈妈也走了。”
“因为落落父母对我一家老小有过不小的帮助,她回来后我们也想让她来我们家住,只是她不肯......”
老大爷越说越激动,“在这住了几年后她就走了,说是要去找什么人,不久后就带了个有些沉闷男孩回来......”
“你你......你不就是那个男孩吗?”老大爷指着苏北久差点跳了起来。
“嗯?”苏北久疑惑地看着老大爷,落落似乎并没有带他来过这里,他不知道老大爷哪里来的记忆。
“原来她也有亲人啊?”老大爷问苏北久。“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很好吧?”
“会的吧。”苏北久转过身来对老人笑了笑,轻声说道。
在这些清一色的黄色格调,号码也难以辨认的居民楼里找出33栋真的有点不容易。苏北久没有办法,一栋栋地找太没效率也太傻。
正发愁的时候,苏北久碰见了个从外边回来老太太,这才看到了希望。
走进33栋,映入眼帘的是发了黑的墙壁,阵阵霉味随之扑鼻而来,好在不怎么亮的白炽灯发出的灯光是白色的,不像黄光那样让人压抑。“404”的蓝漆门牌被固定在生了锈的绿色铁门上,显然很久没人在这里居住了,门把手上厚厚的一层灰,门底下还塞着几张传单。门锁也有些锈蚀,苏北久将钥匙插进去,缓缓转动。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一厘米,一厘米,又一厘米……缓慢而又坚定。
门终于完全打开了,晚风迎面而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她独自生存的最后一个地方啊。
……
小区门口,老大爷心情激动地对出去买菜回来的老伴说:“老婆子,落落的家人来帮她收拾行李了!”
老伴疑惑地看着他,“家人?谁啊?”
老大爷说:“就是前两年落落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啊。”
老伴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头子你又糊涂了,落落自从说要去找人那天起都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哪里还带谁回来过?”
老大爷一愣,“诶?是这样的吗?”
“话说我在这里干嘛?”
老大爷陷入了沉思。
老伴深深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说,“走吧,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