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白,你的真面目已经被我们揭穿了,你还不住手?”安逸大喝一声,跳到场中双手一举,那些树木顿时疯长起来,无数枝条向鞭子一样朝着陶白抽去,就连那些已经被烧焦和吹倒的树木,也都站了起来,重新恢复了生命力。
陶白以一敌二,当即有点儿手忙脚乱,赶紧大喊一声:“小一,还不动手?”
“他不是易一,是夏宇。”安逸喊,“你让他跟我们动什么手?难道你以为当着我们的面,你还能骗他做帮凶,反过来对付自己的亲人?”
“小一,你信他还是信我?”陶白见易一站着不动,顿时怒了。
“我,我……”易一左右为难。
“他当然应该相信安琪,因为撒谎的人是你,小白。”突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这道声音,有三个人从树木后面走了出来。一个是唐诗,一个是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男子,还有一个是一位年约四旬,却风姿宛然的清秀妇人,修眉细目,人淡如菊。
“谢姨。”
“浅哥。”
齐霁和安琪同时喊了起来,原来这两人正是谢雨桐和陶浅。
“浅哥,你们会怎么在一起?”齐霁抢上一步,拉住陶浅的手。
“说来话长。”陶浅说,“简而言之,就是之前这位唐女士找人来调查你,结果牵出了我。然后没几天,她的老板就找上门了。”
陶浅指指谢雨桐:“就是这位谢女士,她是我的母亲,只不过我们失散很久了。”
“他是你的母亲?”齐霁张口结舌,“那也就是说,她也是陶、陶白的母亲?”
“没错。”谢雨桐点头,“陶白、陶浅都是我的儿子。我们在十几年前失散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中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陶白看着谢雨桐和陶浅。离散多年的母子兄弟意外重逢,即使阴冷如陶白,也有几分激动。但他却没有马上走过来,只是站在原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妈。”他看着谢雨桐,“当年你走了,父亲被叔叔和姑姑们杀死,我带着小浅东躲XZ,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你一回来就要和我作对吗?”
“哥哥。”不等谢雨桐开口,陶浅就抢着说,“不是我们要跟你作对,实在你的做法大错特错啊。”
“我为自己的父亲报仇,有什么错?”陶白冷笑,“还大错特错?别又跟我来你那一套误伤、原谅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那如果先想杀人的那个,是你父亲呢?”谢雨桐突然说。
“我父亲想杀人?他想杀谁?”陶白脱口问道。
“他想杀我。”谢雨桐直直地看着陶白,“你五位叔叔和姑姑是为了救我,才会和他起争执的。”
“杀你?”陶白大吃一惊,“为什么?”
谢雨桐叹了一口气:“这段往事,我藏在心里十来年了,从来没有对人讲过。我没有想到,因为一个误会,我们六家人会闹到这个地步。好,我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免得你们继续犯错,也免得你们的父母蒙冤。”
接下来,谢雨桐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很多年前,一个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相爱了,不出意料,当然遭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但是富家千金有情饮水饱,包袱一卷,就和爱人私奔了。
结婚以后,穷小子把富家千金宠上了天,铁骨铮铮的硬汉,一到老婆面前就成了妻奴,一句硬话都说不出。
两人很快就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哥哥是个小拧巴,吃饭夹什么菜,课余看什么书,都得由他自己做主,谁说也不听。如果大人强行干涉,他就会变得很暴躁。而弟弟是个小天使,只需要妈妈轻言细语地引导几句,他就会一切照办。
“吃块胡萝卜吧,胡萝卜有营养。”妈妈说。
哥哥斩钉截铁:“不,我要吃肉,肉好吃。”
弟弟张大嘴:“啊。”然后一口叼过去。
“我们穿上这件小礼服,拿着鲜花拍张照好不好啊?”妈妈又说。
“不好,花是女孩子拿的,我要拿枪。”哥哥瞪着大眼睛,坚决拒绝。
“好。”弟弟主动张开双臂,方便妈妈给他换衣服。
“唉,从小主意就这么大,再长大一点儿可怎么得了?我都要管住不他了。”看着倔强的哥哥,妈妈愁得直叹气。
可是爸爸却很欣赏这个大儿子:“男孩子嘛,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我倒是担心你把弟弟养得太娇了。”
“那你来养。”妈妈瞪眼睛。
于是爸爸只好傻笑。
等到十几年过去,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从来没有红过脸的爸爸和妈妈却在某一天吵起来了,还吵得天翻地覆的,隔着几道门都能听见。
“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能不回去?”这是妈妈在哭诉。
“他们是你的父母,可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拿我当女婿,也没有拿两个孩子当孙子。”这是爸爸在怒吼,“为了拆散我们,他们什么招数没有用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谁知道这次又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这一去,就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爸爸却空前强硬,不肯让步。
原来妈妈的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老来寂寞,难免思念女儿,终于也顾不得生气了,放下架子多方打听,最终辗转托人带了话,想让女儿回去一趟,顺便准备继承家业。
虽然已经多年不往来,但毕竟血浓于水,再加上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哪里还会不明白父母当年的苦心呢?于是妈妈有些心动了,想要回去尽尽孝道。可是爸爸却不同意,害怕这是一个陷阱,目的还是拆散他们的小家庭。
妈妈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富家小姐,性子里颇有几分骄纵,所以当年婚姻受到父母阻拦,才会二话不说地决绝而去。爸爸的阻拦也同样激起了她骨子里面的逆反心理:既然你坚决不同意,那我又何必非要经过你同意?干脆一直不做,二不休,卷起包袱,直接跑了就是。
爸爸回家之后大吃一惊,赶紧去追妈妈,却正好遇上岳父岳母派来接她的人,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派来的这个人,还正好是他们之前选定的女婿。
虽然这个人是以私人助理的身份来的,爸爸却一下子就怒了,更加认定了岳父母是在耍心机,冲上去就想把妈妈给拽回来。
妈妈以前在家里做惯了大小姐,嫁给爸爸之后,丈夫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的,哪里受过这种气?于是妈妈一气之下,就偏要和爸爸对着干,不但承认自己出轨,还当着爸爸的面上了私人助理的车,扬长而去。
“后来他又追到机场,但是我们乘坐的飞机已经起飞了。陶冶,也就是他们的爸爸,暴怒之下竟然想要操控气流,制造飞机失事。他是驭风者,天赋就是操控气流,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谢雨桐说,“巧就巧在,我虽然负气跑了,心里面却还是牵挂着他和孩子的,所以刚一上车,就给他几个兄弟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看着家里点儿,等我回来。所以就在那个时候,他们也追到了机场。他们发现了陶冶的意图,当然要出手阻止,劝阻无效,就只能动手。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谢雨桐长长地叹一口气:“人呐,真的要经历过惨痛的教训,才能获得妥协的智慧。如果当初我的态度不是那么强硬,他也不会走上极端,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谢雨桐看着陶白:“小白,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听完了我的故事,有什么感觉?你获得妥协的智慧了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陶白大喊道,“你知道因为你的一时任性,我们这十几年来是怎么过的吗?”
陶白的眼里涌起了泪光:“先是爸爸妈妈吵架,然后有一天,妈妈突然不见了,爸爸回来看到妈妈不见了,一转身也跑了。我很着急,连忙嘱咐弟弟呆在家里,等我把爸爸妈妈找回来,然后我就追了出去。”
“我答应了,一个人在家里苦苦地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哥哥终于回来了,身后却既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陶浅接过陶白的话,“哥哥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眼睛里面的怒火却足以映红整个世界。他对我说:‘小浅,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爸爸和妈妈了,但是却有了五个仇人。来,不要怕,哥哥带你走。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报仇。’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追到机场,看到了父亲被杀的那一幕。他一直以为,叔叔和姑姑们是为了阻止父亲去找母亲,才会杀死他的。”
“因为害怕叔叔们找上门来,哥哥马上带着我躲到了别的地方,然后一心一意要报仇。可是凭心而论,我也不赞成父亲的做法。”陶浅低声说,“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靠打打杀杀去解决,更何况飞机上还有那么多毫不相关的人。换作是我,也会阻止父亲的。”
当年的陶浅,也和陶白说了同样的话,然后换来十几年的兄弟离心。也正因为陶浅和他不是一条心,陶白在对夏家和程家下手的时候,都是瞒着陶浅的。
“后来哥哥又找上了顾家,正打算出手,却被我无意之中发现了,然后赶在他前面带走了小衡。”陶浅说,“至于小衡的父母,我实在无力援手,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
救下顾衡以后,陶浅也无法再回到陶白身边,只好带着顾衡改名换姓,东躲XZ,直到顾衡天赋苏醒,两个人才从随时可能被发现、被杀死的恐惧中走出来。
“小衡的天赋极高,随着年龄增长,实力也越来越强。他不肯躲在暗处偷安一世,而是想要找到其他家族,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最后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音乐,选择进入公关行业,只因为这一行关系广、消息多,更有机会找到他想找的人。”说到这里,陶浅轻轻叹了口气,对安琪说,“你不知道,当他在星海娱乐遇到你们姐弟的时候,心里面有多激动,多高兴。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不敢说,不是怕你们不肯原谅,而是怕他自己会连累你们。”
安琪点点头,低声说道:“浅哥,谢谢你当年救了他。往后余生,就请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当年我为了回家看父母,抛下了他们父子,这是我此生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谢雨桐轻轻地说,透着无尽懊恼和落寞,“我和陶冶的婚姻,用老话来说,叫做门不当,户不对。我的出身,你们都知道,而陶冶,除去驭风者的身份之外,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师。他驭风者的身份又不能对外宣扬,在我父母看来自然一无是处。”
“悲剧发生以后,我哭过,悔过,也恨过自己,但是日子还得往下过,毕竟我还有父母和儿子,而且我也已经懂得,做人不能只任性了。”谢雨桐又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一边在美国照顾年迈的父母,一边拼命在国内找儿子,却一直没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驭天六族里面,我和简洁关系最好,一直都没有断了联系。夏家、程家和顾家接连出事,我们都猜到了凶手的身份,却苦于找不到人。我和简洁就是在那个时候说好的,一旦他们也遭遇不测,就由我来照顾四个孩子,所以一接到他们出事的消息,我就去简家接走了宜清姐弟。”
“他们的父母不是我杀的。”陶白突然指了指安琪和唐多、唐令,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死他们所有人。我盘算的是,既然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弄丢了我的母亲,让我和小浅变得孤苦无依,那我也要让他们的孩子成为孤儿。所以夏家、程家和顾家的事,我不否认,你们的父母都是我杀的。但是段家和简家,我没有动手,他们遇上飞机失事,是自己运气不好。”
“所以你才养大了夏宇,后来几次出手,也都只针对他们姐弟三个,包括今天,是这样吗?”齐霁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陶白,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盯出答案。
“对。”陶白正面迎上他的视线,“因为段家和简家的仇,我还没有报,所以我想在他们三姐弟中再杀两个人,填了这笔债。”
“因为我的任性,我们六家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真相大白,这笔恩怨也可以揭过了吧?”谢雨桐痛心疾首地说,“之前安琪让唐诗调查齐霁,帮我找到了小浅;后来你们让唐诗调查易初,又帮我找到了小白。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小白,上天已经通过宜清指引我们一家团聚了,你还不肯收手吗?”
“就算我肯收手,他们呢,也肯收手吗?”陶白惨笑,“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还能一笔勾销吗?”
齐霁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谢雨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想说话,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我可以。”
众人扭头一看,是易一。
“你杀了我的父母,还骗了我十六年,我恨你。”易一死死地盯着陶白,眼眶通红,“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十六年来,你对我没有一天不好。”
易一的眼泪掉下来,他赶紧吸了吸鼻子,伸手一抹,把眼泪擦掉:“所以我和你两清了。”
“我,我也和你两清。”安逸结结巴巴地说,“虽然是误杀,但陶伯伯毕竟是死在我爸爸手里,我相信他也不会想要再杀了兄弟的儿子。”
“如果连安逸都这样说,那我也只能两清了。”齐霁摇摇头,神色黯然,“毕竟我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时间,比你更长。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却能感觉得到,父亲的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有一件往事让他深感自责,又痛又悔。所以我想,如果父亲还能说话,应该也是不想让我帮他报仇的吧。”
“你们……”陶白说了半句,噎住了。
“什么都别说了。”安琪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我们虽然无法阻止悲剧发生,却可以阻止悲剧扩大。陶伯伯去世以后,我们的父辈一直都生活在悔恨当中,如果我们不想继续同样的生活,就选择宽恕吧。”
“宜清。”谢雨桐一把抱住安琪,轻轻哭了起来,“谢谢你,也谢谢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