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却骇带着女孩穿过了湖底的岩洞,游了很久,靠岸,浮出水面,是一个很宽敞的山洞。
女孩乖乖的跟随他出水,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他浑身湿透,走路很轻,只有水滴落石地上的声音。女孩就这样跟着他,踮着脚轻轻的走着,她几乎不敢呼吸,怕扰了他片刻,眼前美景便无法欣赏了。
洞中甬路迂回,不知绕了多久,女孩根本没有心思看路。当眼前突然明亮时,她才意识到两人已经绕出那山洞了。放眼望去,繁星灯火绚烂,明月高悬......原来,他们在繁星之上最高处,契云山顶。
“繁星上万家灯火,好似漫天的星光......听水乔星上的老辈说,九世前的夜空也似这般绚烂,不是现在这样空洞洞的,冷冰冰的。”
“哪有永恒不变,总是盛衰更替......”天却骇无奈的说。
女孩转头笑着看着他:“你不是要告诉我,繁星的来历吗?”
“有人不自量力,将涣墨星系所有的星核汇聚在一起,就是你眼前的万家灯火——繁星。”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女孩能察觉到他几乎没有法力,可是在他身边还是如浸凛冬。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却骇微微低头看向女孩,她的眼神很天真,他慢慢抬起手轻轻的触摸她眼角的朱砂痣,她没有闪躲,只见天却骇低声说道:“为了生存......”
“生存?活着不是很容易吗?”
“一个人透支了他的命运,承受了他承受不起的力量,他只会举步维艰,踏入死亡。”天却骇的手指从她脸上滑下,他转头看向远处,许多的城,异色缤纷的灯火,还有曲折穿梭于诸城间的小河......这一切,像是天地倒转......繁星上的人都怕黑,所有夜里都会点亮很多的灯,灯火有多亮,人们的心中就有多暗,天就有多暗,缺失的,总要大张旗鼓的弥补,可岁月过去了,再也不回来了。日夜轮回不断的提醒他们岁月的存在,可他们却拼命的点灯,以为是世界是光明的,一切就都不会变。
女孩似懂非懂,她有些冷,两只脚交替的叠在一起,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可依旧被天却骇发现了,天却骇背起她,避开镇国军营,绕小路下了山。
女孩只管趴在他的背上,尽管她冷的直哆嗦,可还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她无意中看到了天却骇耳后的鳞片,白光幽幽,几乎与皮肤一个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女孩好奇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是。”他回答的坦荡。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却在此处作异乡之客?”
天却骇的脚步突然停下了,深夜,半山腰上,幽林密布,夜鸟呓语,偶尔一片羽毛随枯叶残枝落下的声音,让女孩心中发毛,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天却骇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背着她向山下走,他及其平静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安得,安稳的安,得到的得。”
“好,安得,现在,你与我一样,也是异乡之客。”
安得小心的把头搭在天却骇的肩膀上,心情低落:“我糊里糊涂的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想念那个深蓝色的广阔的星,那是宇宙里最美最晶莹的星,在深蓝色的水中,我有很多的伙伴,我们用法术把水变成冰,嘻嘻打闹丢在彼此身上,我们在冰路上打滚,比谁滑的远,不刻意掩藏身上的鳞片.......我们的星,是一颗通透的明珠,我在水里可以看到整个宇宙的光,那些光穿过水乔星时,我追着它,与光同游......”安得沉醉在自己的思乡之情里,天却骇只是安静的听着,走的很慢,不愿过多的颠簸,他知道,她无意来到这个世界,与他有关。她能从未来而来,说明未来,水乔星还在。可安得的到来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同乡人,你叫什么名字?”
“烈月......烈火的烈,皓月的月。”
“我今天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了.......”安得努力回忆着。
“作为同乡,我与你诚实,但我希望,你不要在人前喊我的名字。”
安得保证似的使劲点点头。
“那我现在可以喊你的名字吗?”安得凑在他耳边问道。
“可以。”天却骇目光个冰冷的看着前路,两人离山下越来越近。
安得叹息一声,手臂自然的缠在天却骇的脖子上:“要知道,那么美的星光转瞬即逝,我就该把它们都藏起来。”
天却骇平静回应道:“来的及。”
“现在星星不是都消失了吗?”
“怎么会,它们不是在你脚下吗......”
安得放眼望去,繁星之上,灯火通明,仿若星光触手可及。美丽的光折射在她的眼睛里,仿若回到了水乔星。
“我这是......怎么了......”
“来自未来的旁观者......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珍惜曾经拼命想得到的东西吧。”
夜风微拂繁星上的光,像是五彩斑斓的极光,两双透亮的眼睛,带着各自渴望,在光下微微发亮。
天逢师继任大帝,理所应当住进了饮霞宫。饮霞宫在政和殿左侧,寝殿的窗户向东,抬头便可见到炎家神塔。神塔顶端,明亮的火焰下,大祭司的房间,依旧是漆黑的。天逢师心中悲痛未绝,疑虑未消,惦念涌动,无法入睡。
他打开了寝殿的门,见烈月一声不响的守在门外。
“将军为何还不回军营?”天逢师问道。
“臣要看到陛下平安无事后再离开。”烈月目光真挚,发乎本能。
“大祭司,我去寻。你只管守好瑞国平安无事就好。”天逢师迈步向前,欲离开天宫。
“陛下是要离宫,万万不可!”
“瑞国有你,天宫有四神将。我,并不重要。”
“陛下乃统筹大局之人,陛下若有危险,瑞国群龙无首......”
“我自小住在天宫,见过之人屈指可数,瑞国如今,谁识我?将军与四神将倒是人尽皆知。”天逢师言语间有些心酸。
“为了保护涣墨星系残存的生命,先帝以聚魂咒令诸星合壁成一方星土,瑞国安稳之像下,藏的是孤傲与猜忌,没有人真正的臣服。他们都在等待时机,分离出繁星。虽然星土强聚时的鸿沟已被填平,但异心的隔阂永远不会消除,陛下若出宫,危险......防不胜防。”烈月耐心而急切的解释着。
天逢师回身,无奈笑笑对烈月说:“你如此劝阻,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烈月一时哑口无言。
天逢师转身快步离开饮霞宫向天宫外走去。烈月忙跟上前去,才走两步,只觉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没了意识。天逢师的袖口薄薄的白烟,随风而逝。
“抱歉,我只能如此了。”
天逢师头也不回的出了宫。
冷清的宫墙,守城的只有四神将设下的结界。结界只用来抵挡外人,天家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天宫高高的大门外,还有最后一道桥,那道桥的尽头便出了天宫结界。天逢师义无反顾离开了。出了结界,他身化青烟飞入了天关城中最冷清的地方——灯笼街。石砖凹凸不平,街两边的铺子都点着紫色灯火的灯笼,街道长及五里,是一个死胡同。可今日却同往日不同,人摩肩接踵,小贩们扯着嗓子叫卖,天逢师很是惊异,他挤过人群,来到了街道尽头的一个小铺子,这个铺子没有名字,只开着一个很窄的门,门里黑漆漆的。
天逢师见门开着就直接走了进去,在他踏入门房内时,屋顶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瞬间房内灯火通明,身后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此时有一个短发男子骤然出现在天逢师面前,他身着利落紫衣,满脸堆着笑,向天逢师恭敬鞠了一躬:“大主顾,您来了。”
“弱水香。”
“好嘞,这是我店里最贵的东西了,除了您其他人也买不起,给您留着呢!”他转身翻箱倒柜,找出一支弱水香,小心翼翼的给天逢师双手奉上,继续满脸堆笑的说:“您小心,这是本店最后一支弱水香了。”
“你这香是用什么做的?”
男子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继而堆笑道:“自然是最贵重的材料了,这样才配的上您尊贵的身份,自然了,只要足够富有,都很尊贵。”
“这香是用什么做的?”天逢师眼神凌厉起来。
男子转而直起身子,拉过旁边的木椅,姿态嚣张的坐了下来:“爱要要,不要走人!”
天逢师手生青烟化作一把蓝色匕首抵在了男子的喉咙,男子也不甘示弱的看着他:“怎么,想杀人灭口,拿东西不给钱啊!”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说你这人真奇怪,有钱你就拿东西,没钱你就走,问我东西的来处做什么!”
“你如此迂回抵触,莫非,这东西,来路不正?”
男子把木椅向后狠狠一踢,抬腿就踢向天逢师握着匕首的胳膊,天逢师瞬间化烟闪躲,再次出现在男子身前。
“我说,你是来找碴的吧?这整条灯笼街都是我的,你若想不痛快,今日便不要活着出去了!”
“弱水香,哪来的!”天逢师再次大声问道,怒气昭昭。
男子的眼神忽然冰冷,房间的灯火突然熄灭,整条灯笼街的灯火全部熄灭了。街上所有人停在原处,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屋外雷光闪动,男子的脸凶狠的可怕。
“我夜君在繁星灯笼街九世,从未见过街上如此拥挤之景。瑞国人人自危,说是水乔星的妖魔复苏了……天家到现在还无动于衷……实在是靠不住……我一个卖仙药的,倒成了他们的救星,往日里,灯笼街连个虫都没有,如今,都怕自己的法力太浅,纷纷献出毕生仙珠来买仙药,以求,妖魔来临时,拼命一战,能保一命……他们……从来不会问我,东西从哪来的……”
“他们是有怕死……”天逢师冷笑道。
“他们怕不怕好在不多问。而你,会因为你的好奇,付出代价!”突然一个惊雷,闪电照亮了屋子,夜君散出九条影子将天逢师团团包围……只见瞬间狂风大作,这间屋子被从屋内掀起的大风涌碎……
此刻,灯笼街的灯火突然都亮了起来,天逢师消失了。
“你这家伙,又坏我的事!”夜君朝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抱怨道。
那黑色影子瞬间移到夜君面前,低沉说道:“那人手上有天家印,他是瑞国大帝。”
“没想到,不知不觉,天青都死了……我还记得,他的眼睛是我伤的,他胸口的那道伤,也是我伤的……”夜君不以为然的握紧右拳,雷光闪动……
“有天家印,为何还放走他。”夜君继续问道。
“因为,今夜,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另一个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影子低沉说道。
夜君忽然皱起了眉头:“今日那天家人来,问我弱水香的来处,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无能为力……他与我们有过共同的敌人……”
“现在瑞国诸城人心浮动,都想借着水乔星复苏之事为借口,分离繁星,再度为王……我们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夜君低声对影子说。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们留恋于灯笼街的店铺前,争先恐后的买着仙药,竟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夜君踏过残碎的木片,影子跟在他身后,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抬眼看过了所有的紫色灯笼。
“灵魂永恒,灯火不灭,亏的你想出这样的好法子。”夜君冷笑着说道。
影子埋着头,没有再说话,夜君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回头看了影子一晚,笑道:“天家,危矣……”他的笑,像是幸灾乐祸,像是悲愤交加……
天逢师落在灯笼街外,空旷处,气息急促:那明明一个人,好强的法力……
烈月站在天逢师身后,心疼的看着他:“天关城,向来危险重重……”
天逢师直起身子,转身看着烈月道:“如此,天家存在的意义何在,将军存在的意义何在,四神将存在的意义何在!”
“是我无能……”烈月愧疚的站在原地。
天逢师一步步靠近他:“是你无能,还是你不舍这一捅就破的安泰假象!父亲心软,留了你一命,你太听他的话……听到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听到这一群乱臣贼子都欲杀进天宫,而浑然不觉吗!”
“陛下,你太紧张了……”
“父亲走了,哥哥心在世外,从不挂心天家生死,而天关城,天宫之外,近在咫尺之处,卧虎藏龙……这瑞国,恐怕已无人记起,还有天家人在……”天逢师愤恨着,无力着,泪珠落地,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珠,一颗颗摔碎了……
烈月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冰珠,小心的握在手里:“这是上等仙珠,可以买很多的东西……”
天逢师狠狠的踢了一脚烈月的手腕,冰珠散落在地,凄凉的跳跃着。
“涣墨星系,伤心泪是仙珠,用伤心泪去换一时之欲,可笑!”
烈月忍着疼,将散落的仙珠颗颗拾起,他站起身来,将仙珠捧到天逢师面前:“仙珠,在繁星之上,不仅仅是钱,还是承诺……对于你我而言,伤心泪不易落,将仙珠,收起来吧。”
天逢师缓缓接过仙珠,握在手心:“真可笑,现在安慰我的,竟然是九世前,屠杀涣墨星系的罪魁祸首……”他失落转身,狼狈的向天宫走去。烈月忙上前一步,伸手欲拉住他时,他化作青烟消失了。
雷城,灯火最亮的地方,淡蓝色的灯火摇曳在道路两旁,锉磨已久的石地映着灯火的倒影,黑色的石墙,高耸的屋脊,细弱的屋檐,让这座城显的诡异而颓败,天却骇牵着安得在雷城街上漫步。
“深夜无人,倒便宜了我们,独赏这灯火。”安得开心的说。
天却骇却四处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目光落在一家鞋铺子上,他快步走过去,铺子锁了门,但是他不能用力砸开,怕动静太大,惊醒了主人,安得追了上去:“你要进去?”
天却骇只执念于如何打开这门,根本无心回答安得的话,安得摸了摸下巴,好像明白了他的担忧。她手心凝聚起一团冷雾,穿门而过,屋内熟睡的人们皆被冰魇咒冰封。安得急切的对他说:“我法力有限,过不了多久,冰魇咒就没用了,快砸门!”
天却骇看了她一眼,狠狠踢开了门,屋子里灯火通明,他一眼便看到了一双蓝色短靴,抓起短靴抱在怀里就向外跑,还不忘拉住安得的手……
安得的法力也是浅的可以,他们前脚跑出房门,后脚主人就醒了,主人是个女人,她飞出屋子,便大地释放一道雷电,大地瞬而被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安得欲回头与她一较高下,却被天却骇拉着,快速向前跑着:“你不是她的对手。”
“但,我跑的比她快!”安得脚下升起一道寒风,两人御风而行,转眼便消失不见了。那女人气愤站在原地,怒吼一声:“贼!”她欲自认倒霉回到房间,不小心脚下被硌的生疼,她怒而抬脚,欲一脚踩碎脚下之物,却被那一颗晶莹映柔双眼,怒气尽消……她小心翼翼的拾起那颗红色的通透的仙珠,映到淡蓝色泛白的光下,美的不可方物,女子痴痴看着,早已忘记丢失了一双鞋子:“这繁星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