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准备三日,十殿阎君,四阁阁主,黑白两使,十万冥兵自冥府大门浩浩荡荡而出,远远看去更像是百鬼出笼,昼夜不分。天地此时混沌,日月此时遁形,风雨欲来而迎。
这万鬼同行的队伍前头,一褐衣麻衣的老妪手扶一根南海椿木的二丈三尺拐杖,杖柄栩栩如生的雕刻着忘川河水的波纹。老妪头戴一黑色抹额,中间镶嵌一拇指大小,方方正正的墨绿翡翠。她正是三天前回到冥府的孟婆。
孟婆三步之后便有一男子脸戴黑玉质地的面具,身着黑色金纹修罗的罩衫,腰束一条云火图纹的腰带,长发以一累金丝镶晴绿珠石的束发冠半束在腰间,目光冷漠,月白金履之下似有阵阵阴风刮割而出。此人便是要继任冥王的江无情。
江无情身后乃是四名貌美娇艳,神态或凄冷或温婉的四阁阁主:凉城,若城,离城,兮城。这四女来历神秘,明艳娇丽之余仍不敢有人动猎艳的心思。
四阁阁主之后便是十殿阎君:离晴,明乡,锦回,时鸣,江月,泽苍,清岭,未央,淮归,风灯。这十君相传为忘川河两岸的痴灵所化,六界无处容身,方为冥王所用,不知男女,容貌妖艳,时时便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除却这些人,便是黑白二使,黑使手中是一条成年男人手腕粗细的黑色铁链,白使手中是一半人高的铁鞭。
其后的万只鬼差皆是一手持铁鞭,一手拿铁链,但相比黑白二使手中的,要显得精小许多。
这一众人漫无目的似的一路向前,躲在江无情身后的孔雀也觉得无聊透顶。突然间,忘川河对岸的白色浓雾之中想起丝丝喜乐。
这声音起初很小,可是对于冥府众人来说,是极易察觉的,连孟婆都迟疑了,她顿住脚,抬起手杖敲了三下地面,身后众人随即也停下脚步,目光凝聚在孟婆的背影上。
那孔雀不知所以,悄悄的从江无情身后探出脑袋,只见那孟婆虽老,脚步却很是利索。她走到忘川河岸边,于浓雾中一看,似有一队红衣人,奏着喜乐,抬着喜匾缓缓的就要上奈何桥了。
“这是哪路人?”孟婆心有疑惑,也忙转过身朝江无情走来,说道:“那是一队迎亲队伍。快和咱们撞上了。”
迎亲队伍?
“自古冥府于江城相邻,若是狱道有什么喜事,那必然就是江城了。”孟婆说道。
江城的喜事?
江无情蹙了蹙眉头,心中发慌,有些底气不足的对身后的凉城说道:“你且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城嗯了一声,提衣扭身离开了队伍,径直往奈何桥上走。见她身影一点点挪移,渐渐没入浓雾之中,那原本的乐声也同时悄然消失。
原来那迎亲队伍便是江慈悲同江愁予成婚的巡礼队伍。按照江城的规矩,新人成婚,须得渡忘川,跨奈何,过鬼门关,若神鬼无怒,平安回城,便可继续成婚,若有波折,喜匾破裂,新人便无法成婚。
今日江城巡礼,冥府获封,不想冥府的浓雾误了巡礼的吉时,两支队伍生生撞上。
凉城穿过奈何桥,远远见到一片红衣,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便缓缓上前。只见巡礼队伍前站着的二人,一男一女,喜服加身,一脸喜气。因那雾气的缘故,更多的巡礼队伍一时看不清楚,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二人见了凉城,有些不解,那江慈悲想起在冥府吃的瘪,便开始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冥王小心眼,故意挑到这个时候,要为难他们。
“凉城阁主前来拦路,是为何?”江慈悲笑问道。
凉城幽幽一笑,道:“少城主多想了。吾君今日获封,正要前往冥井封井。不想听到有乐声传来,吾君有疑,故遣我来看。”
江慈悲淡淡一笑,心中却为难,冥王获封与江城巡礼相比,这二者没有比较的可能。
冥府掌管万物生灵,连天界众神,魔宫龙皇都逃脱不了的陨落轮回,冥王却可以跳脱轮回,永生不灭。这样相较之下,冥王已经高出自己许多辈了。
看着江慈悲许久不言,凉城目光冷漠,江愁予这才蹙着眉头,上前谦和说道:“既是如此,我等自当为冥王让路,恭贺冥府获封,六界再次安宁。”
凉城是性情淡漠的人,对江愁予这番话也是满不在乎。可碍于江无情同样也是江城之人,先王可厌也是颇谦和和蔼之人,便也有几分熏染,当即也是微微一笑,道:“少殿主此言,我做不得主,还请我回去见过冥王,再做定夺。”
说罢,凉城转过身去,也不多说,比来时脚步更快了许多,迅速的再穿奈何桥。
此时江无情等人见凉城疾步赶来,神色冰冷,不知是什么麻烦,皆有些不悦。这不悦来自对面的,不知来历的无礼的人。
“怎么说?”
凉城上前,先是对江无情微微欠身,才由江无情问道。
“是江城少城主和广寒宫少主的巡礼队伍。”凉城这般答道。
巡礼队伍!?
江愁予和江慈悲的巡礼队伍!
江无情骤感眼前一黑,脚如踩泥,身子不由自己的向后倾倒,一个趔趄撞到身后的孔雀。孔雀正要发脾气,可江无情突然直直倒下也着实吓她一跳,不知怎的,她慌的一把揽住,口中大喊一声:爹爹!
这一声惊呼顿时把江无情又吓了回来。
“小二。”江无情一声哽咽,翻身将孔雀死死抱在怀里。
众人不解,不知冥王为何神伤至此。
江慈悲上次来冥府便是为了请冥王参加江城的婚礼,可当时冥府一片混乱,新主对江慈悲的态度并不友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江慈悲,故冥府也不知江城巡礼和冥王获封是一日。
“爹爹,爹爹。”孔雀被江无情按在怀里,假装要透不过气的使劲抓着江无情的衣服。
江无情双臂僵硬,紧握的双拳横在孔雀的后背。
“不可以,不可以。。。”
他心中无望的呐喊,好像有千百只长戈齐齐刺进他的血肉里,好像又回到他离开江城那一天,当初的毁容之痛都比不得此时的诛心之痛!
“殿下。”
江无情听得身旁一声呼唤。
“没事。。。”
江无情僵硬迟缓的松开孔雀,身体如木板一般直直的插在地面,双肩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一直保持耷拉的状态。
他强忍着说没事,泪水已经无法从他眼里流出,他想着可厌从前对他的考验,等到无泪可落时,便是可以回江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