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远如此“挑衅之举”,伍遗勾了勾嘴角,“想要单枪匹马强行带人走?真有趣,给我拦住他!”
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调转方向瞄准安远,城内空旷的大道上也瞬间涌出了无数手持刀剑的士兵,安远被围堵在中央,犹如圆心一点。
伍遗不知何时叫手下弄来了一匹高大的黑马,威武端正地骑坐在马鞍上,方才眼中盈满狠厉杀意的士兵转瞬恭谨地往两侧退开几步,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小道。
“去,把人带过来!”伍遗眼尾下瞟,略一低头朝士兵吩咐道,然后转头看向安远,“大殿下,不劳你大费周章地去找他了。”
士兵把带着手铐脚铐的安洺洛押了上来,“远哥哥!你……”安洺洛欲言又止了半天,也不知该劝什么,一脸惆怅。
安远神色微动,给了安洺洛一个坚毅的眼神。
“你和他,必须留一个,如果大殿下既不肯自己留下,又非要带他回去,那大殿下不妨试试我们武崇国的武力。”伍遗无法忍受又无可奈何般邪魅一笑。
“我说过,我必须带走他。”话音未落,安远甩动寒云剑,剑身“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挟带着锋锐的剑气绕着安远飞速地转了一圈,受到剑气冲击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痛叫的嘶嘶声响成一片。
银剑如飞舞的银蛇游了一圈后精准地回到了安远手上,毫无停顿,安远拉起僵绳冲向安洺洛,守在安洺洛前面的士兵满脸惊惧,想抬起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只能慌乱地往两边躲,安远在经过安洺洛身侧时一把把他捞上马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帮废物”,伍遗眼见安远就要带着安洺洛逃出城门,夺过身边一名士兵的弓箭,迅速将箭搭在弓上,拉满整张弓,微闭左眼,瞄准安洺洛的后背,放箭。
只见黑箭如夜色中展翅的雄鹰凌厉地往目标扑去,在仅距安洺洛的后背约一尺之遥时,安洺洛的周身隐隐现出数道血红色光晕,黑箭竟然像撞到了铜墙铁壁一般反弹出去,掉落在地上。
伍遗瞳孔微张,面沉如水,暗暗惊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要追吗?”一名首领上前询问道。
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远的两人,伍遗招了招手,稍稍俯首在身形矮自己半尺的首领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又抬起头正色道:“追”。
“是!将军。”
安远带着安洺洛一路飞驰,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寒云剑与涌向周身的短箭撞击撕割的“噼啪”声在安洺洛耳畔响个不停,安洺洛回头望了一眼那乌压压的一片,只觉难以甩掉,刚想张嘴说话,安远淡定地安慰他,“没事,我来的时候在前方不远处设了陷阱,待会儿可以甩掉他们。”
果不其然,那些追兵一不留心落入暗坑中后,安远带着安洺洛趁机赶紧甩掉了武崇国的追兵,赶回了瑶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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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洛,你干什么傻事呢,傻孩子。”王后摸着安洺洛的头慈爱地微嗔道。
安洺洛抬起头细声说道,“母后,我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是父王母后收留我,养育我,洺洛心里只有无限感激,若有报答的机会,定当义无反顾。”
“谁需要你这样舍命报答了?替人家做事之前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接受,否则,你反而在给别人心里添堵。”安远偏过头去,故意做出一副责难的神情。
“可是……”安洺洛还欲解释道。
“没有可是,洺洛,你听着,不管发生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是我先顶着。”安远正色道,一脸不容置疑。
“嗯。”安洺洛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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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瑶草国大殿下今日劫走了三殿下,臣主事不力,还请国王责罚。”
国王撩起眼皮看向伍遗,勉强压抑住心中怒火,不动声色地说道:“瑶草国不安好心卖给我们所谓的神药时星草,又毫无真心以示歉疚。”国王顿了顿,拿起案上的狼毫,在泛黄的纸上写着什么,“传本王旨意,明日出征瑶草国,还我武崇国尊严,伍将军就借此将功赎罪吧。”
“是!”伍遗应声答道,无喜无悲,看不出心中有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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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当空,炙热的暑气烘烤着整个大地,令人感到浑身燥热。
侍女手执一把长扇上下缓慢地煽动着,发出细微的风声。国王把安远叫来,面容凝重,眉毛拧在一处,轻轻放下边境交界守卫送来的战书,抬起头望着安远,“终究是躲不过”。
“父王,让我去吧,近年来武崇国一直仗着武力强盛称霸一方,对不顺从自己的国家肆意打压,即便是表面上合作,暗地里也实非真心,他们会下战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符合他们的做事风格。”
“远儿,此战一定要小心,平安归来。”国王温声道,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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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阳光追着人跑,傍晚突然惊雷乍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润湿了整个天地,雾气在半空中氤氲,给过路的人身上蒙上一层湿意,也给茫茫夜色厚涂了一片暗影。
山间小溪流水潺潺,溪流声与乌鸦的叫声相和,还隐隐约约混杂着低语的人声。
流水倒映着两个幢幢黑影,将它们冲散又拼合。
“阿父,武崇国和瑶草国的一战就在明日,用脚指头也能猜到瑶草国派出来作战的肯定是安远。”伍遗对眼前的人毕恭毕敬的说道。
此人披着黑色斗篷,两手交叠在腰后,目光直视伍遗,浑厚低沉的嗓音混在淙淙的流水声中传过来,“嗯,上次听你说安远还有一个身怀神秘力量的弟弟,现在查清楚此人来历了吗?”
“未曾”,伍遗顿了顿,现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只查到安洺洛是十年前入的宫,随后便被瑶草国国王封为二殿下,他们的子民皆知安洺洛非皇族血脉,实际上是个养子,只是不知瑶草国国王当初收他为子会不会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奇异力量,这股力量真是闻所未闻,瑶草国从未有人提及过。”
“是吗?那真是有趣极了,安远的死活不重要,这个人,我们要收为己用,遗儿,你知道该怎么办。”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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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战出发那天,安远故意起的早早的,可没想到国王、王后,还有安洺洛起的更早,临别一叙是难免的了,安远在心里默叹还好安桃柚睡的昏昏沉沉起不来,否则在面对父王母后外还得哄拉扯着自己不让走的妹妹。
最怕直视他们殷切焦虑的眼神,安远不愿多渲染离别的气氛,留下一句“放心,我会回来的”便骑上马,领着军队往前冲,卷起阵阵飞扬的尘沙。
密密麻麻的黑云低低的垂着,空气中湿气和热浪交缠包裹,给人一种心被黑布蒙住的压迫感和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
双方对峙并未多说什么,伍遗远远地看着对面身披金甲的安远,嘴角微微噙着笑意,眼底却深藏凶狠的杀意。
战场上金戈铁马,杀气冲天,无数兵马横冲直撞,掀起滚滚黄沙,虽然腾起的黄沙给眼前造成了一片混沌迷障,但杀到狠厉处的将军战士,眼中视物分明,尤其是要杀的猎物。
两军对战,厮杀哀叫声响成一片,黄色的尘土被不断甩落的鲜血染红,随着渐渐加大的雨势,浸入地下的鲜血又从地面上洇出来,形成一条条溪流。
豆大的雨珠沾满安远的脸庞,顺着脸颊细瘦的线条淌下来。安远紧了紧手中滴血的寒云剑,从身中数箭后开始走路踉踉跄跄的鬃马上一跃而下,挥剑划出几道光影,眼前的将士纷纷呜呼倒地。
就在安远拼命厮杀时,忽而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拽着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安远举起寒云剑凝神出了一招游丝长舞,身体附近的神秘力量受到了些许影响,颤了颤,但没过几秒,它们又收紧了些,继续纠缠着安远不放。
武崇国的将士见安远眉眼紧蹙,现出些许慌乱的神色,脸色也比之前难看了些,立即见缝插针,举起刀剑猛地向安远砍去。
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安远条件反射地侧身躲过,逃过一劫,但敌方将士仍不依不挠地举剑刺向自己,将欲气聚丹田之际,手中长剑竟沉到挥不动了。
“怎么回事?”安远暗道不好,对于刺向身前的利剑只好慌忙躲过,连退数步。可把安远当做目标的刀剑却不只一把,躲过这一刀,又来不及逃过那一剑。
“扑哧——”,失去寒云剑保护的安远最后还是被长剑插入了胸口,接着,更多把长剑或刀枪扎进自己的身体。鲜血汩汩从身体流出来,疼到发麻,双手如凄风苦雨中飘零的枯叶般不停地颤抖,寒云剑终于从安远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变得黏稠的沙土中,溅起一串血花。
“呕——”,一团血水从口中喷出,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也不再听从脑中的指挥,安远往后倒去,在身后的软土上摔出一个人形坑,宛若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坟墓。
“远哥哥,远哥哥——”
“远儿,远儿——”
安桃柚柔软的呼唤、安洺洛的声音、父王母后关切的叫唤,穿过战场上的厮杀声、凶猛的风雨声,从遥远的深处隐隐传来,越来越清晰,安远的眼前浮现出他们模糊的脸,随后,视线变得越来越朦胧,他们的脸被冲碎了,呼唤声也逐渐远去,安远欲张嘴说点什么,可满嘴的鲜血已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缓慢地动了动,蓦地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