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两眉间,相思染
天盛王朝二十一年,芊歌十六岁,祖母去世的第二年,是她遇见新晋武状元的第一年。
夏末的长安城,红墙白阶琉璃瓦,宫墙内外静谧无声,宫中嫔妃在玄南池举行行舟晚会,傍晚时分,亭子里已相当热闹。
各家姑娘带着新剪的花枝,一束一束搁在过道,点起烛火,满池明亮。
芊歌素来喜静,即使再喧闹的环境,她也能慎独克己,她待在角落细细品酒,待大家疲了倦了,纷纷上岸,只余芊歌一人,她仍抱着酒瓶酣酣吃着甜酒。
佳酿虽甜,也有五六分度数,芊歌饮的多了,眉眼已有几分朦胧,她抱着一株百莲丛中采的并蒂莲,望向湖面波波光粼粼的景象,思绪飞天乱坠。
想起失去了很久很久的怀抱,那是属于皇祖母,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那个慈祥温暖的老太太,最是宠她,总握着她的手,芊歌呀芊歌,祖母疼你,切莫难过。
她爱哭鼻子,被哥哥欺负,爱拉着祖母的袖子,能哭上一天一夜。
这些都如梦似幻,芊歌仿佛做了一场梦,在梦里,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模糊的不成形状。
梦里渐渐下起了雨,又打起了雷,一道电闪雷鸣辟下来,芊歌蓦的惊醒,雨幕遮住眼睛,衣衫裙摆全湿,青丝拢成一股。
她微抬头,天上的云雨变幻的那样快,她坐在船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委屈,忽而,在那样朦胧的云雾下,她看见一个身影,不远处的岸上,雨雾中的少年,一身丹色常服,身姿挺拔,避着雨水进入庭中。
芊歌被雨水朦胧了视线,她紧紧盯着那人的面庞,久久久久,直至清晰,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动的激烈,她好像觉得,心底的影子正缓缓归来,越来越清晰,越清晰越近。
铃洲城,少年郎,清白面庞,儒雅俊秀……一幕一幕跃于纸面。
她不知自己喊了什么,那人停在那里,同样望向她,她激动摇着木摇,奔他而去。
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啪嗒啪嗒,顺着脸颊,融入池中。
可一慌则乱,她身子前倾,“噗通”一声,只觉铺天盖地的池水疯狂涌向她,瞳孔,喉腔,被水堵的难受,她伸手,在池面疯狂挥舞。
她掉入玄南池,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为一个一见如故的少年。
她以为自己会死,她还不想,她刚刚寻到希望,所以她拼命挣扎,她希望那个少年能挺身救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余生追随。
那是她失去了许久的东西,这世间无人知晓,她十岁,春光浓似酒,夜色澄如水,她遇见一个狼狈少年郎,舍身相救,她那样念他,入骨噬髓,却终不得相遇。
一梦醒来,恍如隔世,两眉间,相思尽染。
她睁开眼,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雨还未停,薄雾未散。
清明少年斯文有礼,见她初醒,嘴角挂上浅笑。
芊歌两手紧紧抓住裙摆,双目炯炯看向她,只一眼,便千秋万世。
瞧见芊歌醒来,风溪淡淡一笑,起身遥遥行礼:“臣拜见公主,方才情势危机,臣无意斗胆唐突,望公主见谅。”
风溪在为他触及芊歌身体一事抱歉,他微微低着头,她只能见他半面脸庞,俊美清秀。
芊歌嘴唇发白,湿透的衣衫被风轻轻一吹,清冷难奈,她却仍然盯着他,忘乎所以:“是你救了芊歌?”
“是。”
芊歌握了握手中的并蒂莲,小心翼翼:“请问公子尊姓?”
风溪垂眸道:“臣姓唐,名云,字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