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氏宗祠大殿两边早早站满了人,祠堂正中间竖起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族母百里虞珩手杵龙蛇拐杖直立正中,居高临下一副不可冒犯的姿态俯视众人。百里虞珩的左手边站着西陵氏族长西陵延,右手边站着南宫献。三人并肩而立,场景一时好不严肃。
人群自觉化为两行,中间留出一条够一人通行的道路。西陵离双手正经放在腹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桃花色的长裙忖得她身形格外曼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划过大理石铺的地板,留下婆娑的声音。
西陵离走上台阶,跪在百里虞珩面前的草垫上等待族母洗礼,只见长老从身后端出从神山上取来的圣水,百里虞珩取出神树上的柳枝,伸进圣水中湛两下,围绕西陵离抖动柳枝,任圣水滴入衣襟,受礼完之后,百里虞珩取出头上一朵独特的簪花挽起西陵离后脑一束长发,绕簪花两圈挽入云髻,这便是束发礼。受完两道礼,这成年礼变算是成了。
百里虞珩只手扶起西陵离,让西陵离靠她比肩而立,面对众人,百里虞珩携西陵离的手,大声宣布,“西陵氏长女,自即日起成年。”
众人齐齐喝彩,人群中站满世家弟子,有百里霆轩,南宫旻,孟旋,还有萧家大少爷萧钰,柴家少爷柴南英孟家少爷孟朗,徐家少爷徐泽。西陵离眼神扫过众人,心猛然一紧,想起母亲的话,身为西陵家的女儿,长大意味着嫁人,而必须要嫁的就必须是堂下各大世家的弟子。她还未遇上真正喜欢的人,还未像祖母说的那样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一时还不想嫁人,尽管脸上笑着,心里却哭成一团。
受礼结束后,西陵离按规矩送回内院。其他人在族母引导下,移步院门,转到专门接待就餐的院子,丫鬟仆人一早开始折腾美食糕点,桌上摆满食物美酒,一进院门香气扑鼻而来,好不诱人。各大家族的少爷为一睹西陵离风采,皆是饿着肚皮早早等待,好不容易礼成,面对美酒佳肴,皆围席而坐。
众人齐齐举杯敬酒,敬完族母百里虞珩再敬族长西陵延,百里虞珩举杯饮下酒宴的第一杯酒,西陵延饮下酒宴第二杯。然后各大世家弟子互相敬酒,争先畅饮,好不痛快。
百里虞珩喝完三杯酒,早早遁了,她上了年纪不如这帮年轻人有精气神,折腾一番有些疲惫,在丫鬟搀扶下回卧房午睡。喜宴上上年纪的人先后退去,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家族的年轻人。再饮几杯,尽兴之后皆早早散去,各自忙活去了。
西陵离回到寝殿,丫鬟端来糕点美食,就着果酒吃了些,便示意丫头将饭菜端出去。丫头听话的端起饭菜刚走,便听到有匆匆脚步声传来。孟旋草草结束酒宴,朝西陵离的院子走来,他自小在西陵家长大,与西陵离十分要好。记得好几个月前他便开始忙活,为了送出一份西陵离满意的礼物,他可谓费劲心思。一直托人从南海之滨采来最大的珍珠,特地选了十颗最圆润光滑的串成一串作了个手链。
孟旋笑靥如花的从身后取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西陵离疑惑的看了看,慢慢打开,“好精致的珍珠链子,阿旋,谢谢你!”西陵离十分喜欢,直接取出手链来佩戴在手上,很是满意。
“姐姐喜欢就好,”孟旋心里很开心,腼腆的低下头,他比西陵离小一岁,一直视西陵离为女神,西陵离喜欢的便是他喜欢的,西陵离不喜欢的他绝不会碰。
“姐姐,舅父让我陪客人吃酒,你慢慢玩,我晚些再来看你。”孟旋说完,迅速又离开。
孟旋走后,屋子安静下来,西陵离寻思着要不要逃出去玩玩,于是迅速换好轻薄的长裙衫子,把一头厚重的云髻熟练的散下,只取一只玉簪挽起一缕散发斜插在后脑。
西陵离蹑手蹑脚的爬上窗户,准备从窗户偷偷溜出去。一个翻身,身体灵巧的落下,稳稳当当的站在外面。
“表妹!”南宫旻不知何时出现,正抱着手默默端详眼前的一幕。
西陵离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微笑,嗲声喋气喊到,“表哥……”
南宫旻打了个寒颤,阔步走近,取笑道,“表妹,这又是唱哪出啊?”
西陵离给他一个白眼,“表哥还说,你们在外面热闹,正想出来瞧瞧呢?”普天之下,能给葵国太子翻白眼的只怕也只有她,南宫旻笑着摇头,指了指窗户,问道,“凑热闹,从窗户出来?”
西陵离有些难为情,说道,“好了,知道你太子殿下火眼金睛,我走了……”
见西陵离要走,南宫旻立马抓住她,急切的问道,“表妹,这么快就走啊?”
“不然呢?等别人来看见,像什么事啊?”西陵离大踏步离开,南宫旻连忙跟上去,追问,“你去哪?”
西陵离加快步子,飞快的翻过假山林,穿过莲花池,手臂一挥脚尖轻点,如燕般落到湖心亭里。南宫旻追上来,越过莲池立于湖心亭一侧。西陵离斜靠在围栏上眯着眼看风景,西陵家的莲池规模可不比皇宫的小,正是五月莲花出水时节,蜻蜓点水窃窃私语,接天莲叶碧水蓝天,风光无限好。
“表哥,你不去吃酒,却愣是跟了我一路,有事吗?”西陵离忍不住说道。
“嗯!阿离,你说要是明天我去求母后让她赐婚你我,会不会轰动整个葵国?”南宫旻洋洋得意的说道,却被西陵离破口斩断,“你敢,我告诉你南宫旻,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
西陵离一怒,南宫旻连连摆手,苦笑道,“好了,就试探你一下,别较真。今日可是你生辰,你最大,可不能生气啊!”
“知道就别惹我,我烦着呢!”西陵离歪歪扭扭的倚在栏杆上,蛮不耐烦的盯着远方。
南宫旻无可奈何的陪了会儿,见西陵离丝毫不理会的样子,自觉无趣,说道,“表妹,意欢这两天老是吵着要来看看你,你若得空,进宫去陪陪她可好?”
西陵离听出些端倪,歪着头询问,“意欢姐姐怎么了?”
南宫旻苦笑道,“过两个月她就要嫁往南越国,与南越太子完婚。”
西陵离大惊,“之前从未听说,怎么如此急切?”
“还用说吗?意欢都二十岁了,出阁本就是迟早的事,作为葵国公主,使国家利益最大化是她的使命。去看看她吧!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西陵离有些难过,作为世家女子,婚姻本就很难如愿,即便是祖母那般英豪的女子,也终究败给了命运,何况意欢还是公主。她长长久久的叹息道,“我明日会进宫看她的,你先走吧!让我静会儿。”
南宫旻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走了……”
目送南宫旻跃过莲池直往假山后面走去,西陵离整个人软软的靠下来,轻叹道,“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意欢都逃脱不了和亲的局面,何况是我,莫非我真的要在南宫旻和霆轩哥哥中选一个吗?不,我不要……”西陵离大喊道,“我才不要屈服,师傅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
声音穿过莲池,惊起莲池边宁静的白鹤,只见白鹤翩然起飞,噗通噗通的扇动翅膀朝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到下午时,西陵离慢悠悠的走到百里虞珩的院子,百里虞珩午睡刚醒,尚坐在院里吃茶,见阿离走近,微笑着招手,示意阿离坐在她身边。西陵离一时仿佛回到儿时,靠着百里虞珩坐下,将头倚在祖母肩膀上,喃喃细语道,“祖母!”
百里虞珩浅笑着,觉得西陵离心中有事,打趣的拍拍西陵离的手背,慈爱的说道,“怎么啦,我的小寿星,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西陵离眼巴巴的看着祖母,委屈至极,说道,“祖母,我听说意欢表姐将嫁往南越?可是,明明意欢表姐喜欢霆轩哥哥?”
“那又如何?”百里虞珩眼中浮出一丝无奈,是啊!那又如何,喜欢又怎样?到头来还不得该嫁的嫁,该离开的怎么都逃脱不了分离。
西陵离年纪尚小,她还到不了百里虞珩的境界,所以她困惑,轻声嘟囔道,“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嫁那么远,想意欢表姐的时候看看她都不行。”
“你也知道,她是你姨母是意欢的母亲,可是,她也是一国之君,这个世界,有得必有失,你要得到你想要的就必须拿你最珍贵的东西去换,现实就是这样,有时很不公平,可有些却又过分公平。”百里虞珩说完会心一笑,紧紧握住西陵离的小手,画风一转,打趣的说道,“放心吧!作为西陵家的女儿,这些东西还是不勉强的好。”
“什么意思?”西陵离困惑的看着祖母。
百里虞珩虽七十有六,因西陵家独门养生之道保养的尤其年轻,所以即便是笑起来也只是眼角处有些褶子,面容尚好,她慈爱的抚摸着西陵离的脸颊,说道,
“我们的小阿离,已经长大了,小凤凰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一个人去外面看看,这样吧!明天你且进宫去给你姨母请安,回来了让阿旋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时候厌倦了再回来,如何?”
百里虞珩一向疼惜西陵离,毕竟世家之事又怎由她一人决定,就在今日,萧家和徐家已经先后拜会西陵延,提出提亲一事,在这风口浪尖,不如放西陵离出去游走,过几年,待西陵离羽翼丰满些,足够应对再提不迟。
西陵离看出祖母意思,欢喜不已,一下扑倒在百里虞珩怀中,撒娇的说道,“祖母,谢谢你!”
却见百里虞珩抖了抖袖口,从袖口中取出来一只银白色戒子,递到西陵离手心,沉重的交代道,“小阿离,这个戒子你随身携带,将来若遇魔族,它会保你一时平安!”
“魔族?”西陵离把玩着戒子,看得出来这是男人的物品,祖父去世多年,若是祖父遗留之物,戒子上应当存有西陵家特有的气息,可是,戒子外表平平,不像西陵家的东西。
百里虞珩微扶额头,仔细看着西陵离,记忆中也是这个年纪,如花般绽放。戒子的主人多半已经模糊,她的记忆正在一丢丢退化,许多时候甚至想不起那个人的脸,只是那呢喃细语,令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只见她微笑道,“小阿离,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极其妙又极其微妙,人与人交流要留有余地,即便是魔族,也不可一概而论其好坏,明白吗?”
西陵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收拾好戒子,便起身说道,“阿离明白了,祖母好好休息,我回院里去了。”
百里虞珩摆了摆手,“去吧!”
西陵离一阵风似得跑出院子,在走廊上一蹦一跳好不开心,长到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在祖母的允许下出远门,而且还是没有期限的旅途,自然无限欢快。
五月的微风,伴杂些许青草气息,较之开春时节更加柔和更加平易近人。心情愉悦的时候,时光都仿佛流逝的快些,傍晚时,丫鬟端来几道精致的点心,临天黑之前,南宫献又嘱咐下人送了些参汤,西陵离心情畅快,连着胃口都好了许多,就参汤满满一盅喝得精光,点心也破天荒吃了半盘。南宫献听丫头汇报之后大惊,连连盘问,“可是有什么人见过大小姐?”
丫头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道,“下午在莲池,有人看到太子与大小姐在莲池湖心亭赏花,再好像没有人了……”
“太子?”南宫献微微一笑,舒了口气,“没事了,你去伺候大小姐吧!”
丫头拜完南宫献,默默的回了西陵离的院子。
西陵离早早睡下,第二天按例得进宫拜见女皇,那可是一个比较严肃的场合,西陵离不喜欢那些恪守的死板规矩,虽平日里能逃则逃,可是这一次,她却有些期待。
入夜,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凄凄惨惨戚戚,哭的梨花带雨,就连翌日晨起时,隐约还能触摸到枕边的泪渍。然而西陵离并不在意,在丫鬟的伺候下迅速换衣洗漱。清晨的时候,南宫献派人送了套华丽的衣服过来,奶娘麻利为西陵离换上,梳理宫髻,俨然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