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鳞通体透白,此刻正发着莹白的光,成群结队地朝着一个地方游过去,其余骨鳞源源不断跟上去,形成流动的光河,照亮着海底的黯淡。
不尽人意的是,那几条金色贡鳞被淹没,早已不知所踪。
兰羡尔和战泽西在四周晃达一会,看向鱼群游向的地方,漠漠无边,视线所及只有空荡荡一片。
“这些骨鳞要游去哪里?”
兰羡尔懒懒地眯着眼睛,望向远处,摸了摸下巴,突然灵光一现,猛地转身。
然而,熟悉的一幕在猝不及防之下重新上演,一瞬间,兰羡尔的全部视线被一个精致瓷白的下颚占据,那浅薄樱唇轻抿着,清冷的目光便顺势投射下来,。
“……”
“……”
在这诡异的静默中,不远处的巨叶海草虚掩下,一阵细碎的水泡冲出来,带起层层细沙,接着,一阵恶臭从那涌道中喷出。
这味道极有辨识度,非蚕鳍莫属。
暗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视线已经被混淆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一把银色重剑破出,将暗穴劈开,原本畏缩的黑色巨物,像是恰巧施展开来身体,数不清的长臂向四面八方伸出,缀着黑色絮状物。
“少殿下!”
一阵爆破音炸在耳际,已经“衣衫不整”的战亦炔从远处奔过来,双手已然回归正常,只是,身上充斥着黑石的黏糊和蚕鳍的腐臭。
“离远点。”
战泽西冷冷道,寡淡地顺势向后一跃。
“……”
与此同时,这边的动静赢得一小众骨鳞游过来,战亦炔被莹白的鱼群整个围了起来,还有许多向远处的蚕鳍扑过去。
真是冤家对头,打架就打架,战亦炔这家伙竟然还顺带着把蚕鳍这东西招惹了过来,兰羡尔懒懒散散瞧一眼战亦炔,那目光可以被称为不怀好意,像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下,她轻啧一声感叹道:
“呦?战将军身上的腐气还不小,少殿下,这可真是一把好钥匙。”
战泽西敛了敛眸子,似乎也颇为认同一般点点头,毫无预兆地将银剑插进蚕鳍的一个“头”中,怪物刺耳的尖叫穿破了海水的深厚沉闷,刺进耳中,强烈的穿透力让底下的活物们瞬间乱了原来的顺序。
蚕鳍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来,又一个头受到同样程度的刺伤,在它尖叫之前,银剑拔出,再次从上颚穿进,直接将那张丑陋又怪异的嘴巴一剑定死,即使那里不是它的命门,这伤也不轻了。
此时,战亦炔却被一群执着的骨鳞迷住了视线,几次伸出脑袋便立马被围住了。
气急败坏之下,他准备抽出重剑,谁知,白花花一片的骨鳞突然散开,眼前一个巨大且巨丑陋的鱼头以迅雷之势向他袭来,不,准确的说是扔来。
而投掷者,正是他们家少殿下。
战亦炔顺手一劈,被丢过来的蚕鳍掉落下来,若有分毫的犹豫,那鱼头就能砸在他的脸上。
“我#$%&ambr /;*^……”
这一头的战泽西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银剑上暗红而阴臭的水,像是那怪物的血,微微皱眉,看向重新恢复秩序成百上千遨游的骨鳞们,好像是在等什么。
“少殿下?!”
战亦炔惊讶地语调都死命的拐了拐,刚刚那从天而降的“惊喜”,竟然是自家少殿下给的。
这时,万千骨鳞遨游的地方破开了一个小口,鱼群讶异地躲闪,渐渐地,那缺口变大,直到一个快到看不清的影子从里面窜出来,落地之时,宽大的紫色衣衫松垮垮地垂在地上,颇有一种懒散之感。
战泽西像是等到了要等的人,转过头去,询问的目光垂落在兰羡尔那狡黠地完美无缺的眼中。
“我找到好东西了,先去看看?”
兰羡尔扬扬下巴,询问了下战泽西的意见,又像是在暗示什么一般,看一眼懵逼的战亦炔,
战泽西心领神会,眸光平静地划过底下那蓄势待发的蚕鳍,还有那老实巴交的属下,面无表情道:
“一刻钟,把这里收拾了。”
“???”
兰羡尔扫一眼战亦炔,幸灾乐祸地叹口气,懒懒的语气里充满着虚伪的同情,道:
“战将军,只能再次委屈你再跟这三头怪独处了,放心,少殿下会记得你的好的。”
什么#¥%¥%&ambr /;东西!他家少殿下在他大喜过望回来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让他离远点,这叫记得自己的好?
底下的蚕鳍突然将三颗头立起来,像是已经休息好,且恼羞成怒的样子,齐齐看向战亦炔的一颗头,六只大眼瞪着战亦炔的小眼,僵持一刻,接着,在一阵打斗中,海水翻腾,蚕鳍特有的臭味瞬间弥漫在海地之下。
另外两人见状,直接跳进刚刚骨鳞群中破开的口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一银一紫的背影消失在荧光泛滥之中,战亦炔心里崩溃,明明我才是少殿下你最得力的将军啊!她只是一个带路的,殿下你清醒一点啊!
身后是流动的“光河”,炫光几乎席卷至海面,却丝毫未曾撼动眼前的任何一丝黑暗,骨鳞铺天盖地之后,是一个比几十座高楼殿阁加起来还宽广的深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底,坑洞一圈都盘着巨齿一般的黑色尖石,像拔出的竹笋一样,齐齐带着锋利却暗沉的威胁,稍不留神,身上便被划上极深的口子。
即使是看了第二眼,兰羡尔不由暗自赞叹眼前的震撼,她瞧一眼身旁的战泽西,后者薄唇紧紧地抿着,眼中锐利的寒光仿佛刺透了捉摸不透的黑暗,直至更深的地方。
“有些奇怪。”他说。
“嗯?”
兰羡尔再次转过头,细削的手指覆向下巴,静静地等着听战泽西接下来的话。
“就算这里藏的腐肉腐气再多,有封印加持,骨鳞根本闻不到,为何偏偏这里聚集了如此之多?”
战泽西声音清清冷冷,转过头之时,视线却刻意向兰羡尔的颈间游移,当然,正挑着眉懒懒散散思考着的那人根本没注意到,忽然,他顿了顿,道:
“你的手?”
兰羡尔恍然惊醒一般,鼻间传来淡淡的腥味,这才瞧见手背连着小臂上,血珠像断线一般滚落,忙不迭地拿另一只袖子覆上来。
还没捂住伤口,细细瘦瘦的胳膊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捉住,轻而易举地拿开,兰羡尔抬头,只看见战泽西利索地,将什么粉末之类的东西洒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他丢下银剑,反倒娴熟地拿下自己腰际的匕首,划下清亮的银袍一角,三下两下地就将血口整整齐齐包起来。
战泽西稍稍别过头,瞧见了一旁的黑色尖石自尖头到半中央,滑下一道幽幽液体,那是兰羡尔的血。
“这石头真是够锋利的。”
兰羡尔呵呵一笑,装作有些感叹,虽然这点伤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够看,却也不敢让战泽西瞧出自己如今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灵力修为越高,伤口愈合速度越快,而现在,她还不想真正昭示自己的实力。
“我猜,战将军会干脆拖着蚕鳍来复命的。”
兰羡尔轻飘飘说道,但心里已经急切地想去探求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她很清楚,刚刚一瞬间的失神是因为什么。
耳边回想起兰潇的话:
“我听大渊的长辈说,曾经,一个闻名天家的神被封在里面当了贡品。”
起初,她还以为是那几个老头闲来无事的瞎扯,现在细细推敲,倒也能瞧出来些东西,沉苍封印贡葬是在她当上主宰者之前,彼时天界局势稍定,大渊混沌初开,青鸟浮山地位如日中天,可谓是众星突起,锋芒毕露之际,若能够被论为“闻名天家”的该是谁呢……
兰羡尔收住眼底几欲泛滥的心绪,不动声色地瞥向前方,那片阴鹜的空洞像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敞着幽幽血口,静待被人发掘。
那个隐隐的预感随着金色贡鳞的出现几欲喷涌而出。
是你吗,会是你吗?原来你一直都在这冰冷的海底吗?
是不是我再也不用抱着天大的仇恨,匿藏在阴霾之下,孤身一人的战斗了?
“你想到了什么?”
耳边,传来比这坑下死亡的气息更加让人心颤的声音,身侧犀利的眸光似在窥探兰羡尔这一瞬,哪怕只有一瞬的松懈。
兰羡尔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对自己的试探与质疑。
“我在想……”兰羡尔顿了顿,立马摆出松松散散的原态,细细笑道:“一个关于主宰者沉苍的传说。”
语毕,两人之间充斥着诡异的冷寂,她能感到自己旁边的人转过头,收回尖锐的冷光,明显根本不想提及此。
“我也是古书里随便翻到,知道了古神沉苍究竟如何‘顺应天命’,杀掉了与之相争的其余古神。”
兰羡尔说的无所谓极了,像是在唠着明天吃什么一样漫不经心,脸上还配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嬉笑,言下之意已经是,这里或许藏着哪位余怒未消的古神的魂魄,从而教唆凶兽作乱。
“你信命吗?”
战泽西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虽是随口一问,但回答起来,却要斟酌万分,一是因为她如今这见不得光的身份,二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曾经震惊天界的一句话“我欲降天,无惧天命”。
“我……”
我信过,她想说。
但还未说出来只听见千千万万阴森森的笑意从四面八方传来,怪异自脚下升起,黑色尖石顷刻之间融化,如沸腾的黑汤一般上下浮动。
“我¥……#%……”
战亦炔正一脸欣喜地闯进来,拿着不知多少条细长的海草叶子,将蚕鳍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臂捆在一起,露出翻着白眼的三个鱼头来,还没站稳,就又看见了他熟悉的对手,黑石。
而与此同时,那黑漆漆的坑洞中,一只腿骨细长的巨蜘蛛探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是与黑石相依相存的海邙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