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的相处，我了解到了不少小梁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说的：他叫梁小鹏，二十七八的年纪了，是外省来打工的，本来在一家私人作坊的鞋厂里工作，一次疏忽把一整个批次的几千双鞋子的鞋跟厚度给做错了，老板火冒三丈，直言要他赔钱，他也没认错，回怼说是老板自己没说清楚，后来回到宿舍，越想越不安，于是连夜就溜了……先是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后来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但是不敢再去鞋厂找工作，怕这一带的作坊老板会互相通气，万一被以前的老板找到，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自己搞不好还会挨顿揍，索性就跑到娱乐城这边来工作。本来打算躲满一年，等名声没那么显了，再去找一家做鞋作坊工作的，毕竟熟练工每个月就能拿到七八千的工资。没承想，后来在娱乐城每个月七七八八算下来能拿到的工资不比做鞋少，还不用每天对着那些胶水、烂皮，于是就干脆不想别的了，安心在娱乐城混下去，这一呆就是一年多，已经可以称为这边的前辈了。

　　打扫完包厢，已经5点半了，梁小鹏赶紧带着我去吃饭。穿过那道隔离了两个世界的防火门，在稍显昏暗的楼道里七绕八绕的，我们到了娱乐城的后门。已经有一大群人聚集在那边吃饭了，阿贵也在，他看到我之后，就径直向我走来。走近后，阿贵把手里的一个碗递给了我——他下班比较早，先吃的饭，然后却迟迟等不到我，眼见菜越来越少了，于是他就先拿一个碗帮麦基盛好了饭菜。梁小鹏见我俩应该是认识的，就自己跑去钻到人堆里吃饭去了，我和阿贵则走到一边，边走边聊了起来。

　　其实当时的我是有些饿过头了的，上一顿还是早上出门前和阿贵一起吃的泡面，下午有几个瞬间我是相当饥饿的，再加上长时间的站立，虽说不至于晕厥过去，但对这副长期与电脑为伴的身体来说，真是一种折磨。反倒是阿贵比较轻松，没有发生意外的话，保安们只要每个小时巡逻一次，其他时间分坐在各个出入口就行了，只是外面比较热，所以他们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跑到门里边凉快一下，再受不了的话就让队长召集大家到里面来一次巡逻，还能顺便去后厨那边弄点绿豆汤喝。听着阿贵的描述，我竟然有几分羡慕保安的工作，不自觉地吃了口饭——啊呸——真是不一般的难吃。阿贵看到我难以下咽的表情，半开玩笑似地说道：“给你抢了块豆腐乳放在底下了，赶紧调调味吧。”我连忙用筷子扒开了上层的饭菜，粘了点豆腐乳到嘴里，算是缓过来了，我又仔细看了看碗里，米饭、豆角、大白菜，再仔细尝了尝，又凉又硬的带味米饭、尝不出味道的豆角、烂到了一定程度的大白菜，就连手里的碗跟筷子，都有残留着的洗洁精味。我想起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寝室里酒食相庆的情景，这才一天呢，就只能吃这些了，早上的那碗泡面也顿时显得高贵了起来。这时，梁小鹏已经打好了饭菜走到我身边了，看到我碗里的豆腐乳，竟然羡慕起来：“哎呀！今天你能多吃一碗饭了，我就惨了，只夹到几片白菜，勉强滴了几滴酱油到碗里，将就着吃吧。哦，对了，晚上我不能带你了，你跟着那个30号吧。”他手指过去，喊了一下30号，原来是毛斌，“他在外面上班的，他带着你好了。”

　　我艰难地吃下了一整碗饭，跟阿贵到旁边的饮水机接了几杯水一饮而尽，又匆匆去上了个厕所，就跟着毛斌开始去准备晚上的工作了，阿贵也回到了门口，跟着保安队长坐在椅子上。

　　又穿过了那道门，眼前的景象跟下午似乎没有任何区别，我也不知道外面的天黑了没有，只是明显的，晚上上班的人多起来了，前台等待区那边已经没有了可以坐的位置。毛斌带着我悄悄走到了偏远的一个包厢里，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叫嚣道：“老子要是发达了，在这里喝上一天一夜，就在这鸡吧沙发上尿，点他妈两个骚货，哈哈哈！你也坐下来休息吧，晚班就是这样，外面他妈的没地方坐了，待会儿可能会忙，先好好休息。”我一时也没明白毛斌是什么意思，但自己确实是有点累了，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去——嗯，真舒服啊！躺下去休息一会吧。——还没等我的头碰到沙发，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毛斌喝道：“快起来！快起来！狗日的领班不允许我们在包厢里休息的，平时被看到我们就说自己是在打扫卫生，但是你要是躺着，那他妈就完了，轻则罚钱，重则开除，一起的人也他妈要受罚的，别给老子惹祸呀！”我连忙坐了起来，只得把上半身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嗯，也挺舒服的！

　　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只听得毛斌身上的对讲机里越来越频繁地传出开包厢的声音，他叫起我：“走吧，出去接客吧，不然等一下他妈的包厢被他们抢光了，我们就只能傻逼一样到处临时帮忙了，没多少提成不说，还得被狗日的领班骂。”说完，毛斌就带着我往前台那边的等候区走去了，果然，一路上看到很多包厢都已经开了，服务员跑进跑出的，跟下午完全是两番景象。

　　我们运气不错，刚到前台那边就有客人开好包厢了，毛斌上前领着客人去包厢，我则是拿着小票到娱乐城超市那边去拿东西。幸好超市就在不远的地方，没把初来乍到的我搞迷路了。一辆小推车上早已经贴好了包厢号“V8”，我过去把小票递给收银员，然后推着小推车往包厢走去。那边毛斌已经把音响设备都调好了，见我到了，又一起把酒水、零食一起搬到了桌子上，然后我们鞠躬退出。

　　我们两个站在门口，我好奇问道：“这个包厢你能拿多少提成？”谁知道毛斌又骂了：“拿个鸡吧提成！他们这是在前台那边点的包厢套餐消费，属于他妈的前台接待那边的业绩，跟我们没鸡毛关系！我们的提成得是狗逼的客人到包厢之后点的才算，点餐时在点歌系统里输入我们的号码，然后那些消费了的金额才他妈会算到我们的提成里。”“哦～～”我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才刚来呢，能知道什么！

　　不一会儿，毛斌的对讲机又响起：“V10客人到了，附近的过来带一下。”毛斌一个箭步就跑过去了，我恍惚了一下，也跟着过去了，又一拨客人被毛斌领到V10包厢，这次没有酒水单子，我也就直接跟了过去，看毛斌熟练地调着设备，然后问客人有什么需求，一切都完毕之后，我们又退到了门口。不一会儿，V9也开了，也没有点酒水，就是标准的果盘、白开水——这些都是每个包厢开了之后我去超市那边领的。一下子就要负责3个包厢了，还好他们没有额外点单或者需要帮助什么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毛斌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还没搞到提成的缘故吧。

　　时间来到8点，我借口说要去上个厕所，毛斌挥挥手，我顺势溜开了，沿着走廊把所有的包厢都看了一下，发现几乎是全满的状态，每隔一两个门口都差不多有服务员站着，他们看到这个跟他们同样着装的人，眼里满是疑惑：“傻样，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大概是觉得我会把他们的单子给抢了吧。一圈下来没看到梁小鹏，我当时以为没有排到他的班，所以也没多想。差不多把所有包厢都路过了，我大概数了数，没有60个也有50个了，因为担心离开太久了不太好，所以上完厕所之后我就急忙跑回了V8门口，毛斌还是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看来是没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