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泽之上,红莲由翠叶衬着,开的艳丽婀娜。丝丝寒气自仙泽底部腾起,渐渐形成一片白雾,笼罩出白茫茫的一片。
我掐起一个避水的诀,直往水底潜去。不知是何缘故,越往深处,那雾色反而越深,隐隐泛着青色。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迫人的压力,让人为之浑身一窒。
我一直往下潜,这仙泽却仿佛无底一般,让人始终踏不到实地。我已经看到青莲了,我却看不出远近,而且有一股力量一直阻止着我靠近,我只得用灵力与之缠斗。我心里正为无尘着急,他的救命之物就在眼前,我却不能近它的身,这令我无比恼火,于是出手的灵力越发多了,一心想速战速决。可偏偏我使出的灵力越多,受到的阻力反而越大,就好像都弹回来一般。
就在我的灵力消耗殆尽之时,周围的压迫与阻碍当即消失一空,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向青莲伸出手去,然而在我触到它的那一刻,原来半开的青莲忽的完全绽放,就如一张微笑的脸在一瞬间变成狞笑。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青雾一齐向我涌来,令我不由得眼前一黑。同时又感觉自身精气在不断被手下的青莲吸食。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中迷失很久后,我听到有人唤了一声:“阿月。”空灵而清寂,却令我沉醉而痴迷。
我感觉到一股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我体内,让我冰冷的血液又逐渐温热起来。
好似我本被扔在一个荒凉死寂的黑暗角落,此刻却有人为我带来了光明与温暖,我很想睁眼看一看这光热的源头,可惜此刻我的眼皮却不能够听我的话。
我又陷入了沉睡。灵力与精力俱失,我实在无力支撑。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感受到眼前的明亮,试着动了动眼皮,但是毫不费力地睁开了。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声音清灵婉转,不似黑暗中听到的那一声“阿月”,我竟有些失望。
我坐起身,对上她那双关切的眼,动了动唇,干哑地唤了一声:“花灼。”
她忙去给我倒水。
我环视一周,熟悉的月白床幔,高山流水屏风……是淼月阁。
“无尘怎么样了?”
花灼给我递过水,“你也不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她语气平平:“上神无事了。夜池上神及时采来冰莲,上神不多时就醒了。只是……”她看了我一眼:“听说你去了仙泽采青莲,便不顾身体尚未恢复,即刻便去寻你了。”
果真是他救的我,我虽听出他的声音,却始终不确定那是否我的幻觉。如今听花灼道出,我心下既欣喜又难过。这么久他一直对我冷漠以待,此番总算热了一回。可是他人事不省危及性命都是我害的,而且我非但没有为他采回青莲,还又一次害他涉险……
我敛下许多思绪,听花灼继续道:“去仙泽采青莲,本是夜池上神诓你的。救治无尘上神,根本无需此药。”
我此时自是无心计较夜池的诓骗,只想把当日之事弄个明白:“那青莲是怎的一回事?无尘救我,可有受伤?”
“那青莲本是一味好药材,于凡人,有延年益寿之效,但仙泽灵气充沛,它吸取仙泽灵气修行,有了几百年的道行,却因急于求成,入了歧途,成了邪妖,专门诱捕入境者,吸其精气而食,以提升自身修为。无尘上神乃上神之躯,于他而言,降伏区区数百年道行的小妖自是不值一提。”
我不由泛起一股同情,苦苦修炼了几百年,却为一念错,而数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念及自己,又心中黯然,我位及上仙,却实因运气委实好了些,母树乃上神亲手所种,又长于灵气充沛的菩提山,更有无尘上神仙乐感化,这成仙之路便较之他人顺畅了许多。可也因如此,少经了许多挫折,少修了许多仙术,与人斗起来实在落不到好处,这才会连一个仅百年道行的妖都能欺到我头上。
花灼离开后,无尘来看我。
惊讶,欢喜,更多的是愧疚。
看他的面容,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和以往又好似有些不同。以往他的眼神极少落在我身上,更别说像此刻这般看着我。
我掀开锦被,下床行了一礼,“小仙有罪,不该用赤火花害了上神。”
他那日要我下山去,我便觉得自己日日扰他清净,实在太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介微末小仙,有什么资格为他酿酒煮茶。这些,在他看来,也许是一种冒犯,要是其他上神,怕是早已将我扔出菩提山了,他能忍我这许久,实在不容易。想明白这些,我一改往日的不敬,心下却有些凄然。
他不语。
我于是身子弯得又低了低:“多谢上神赶来仙泽救小仙一命。”
他仍不语。
就在我想要为自己往日的不敬道歉时,我听见他清泠的声音:“阿月。”
我猛地抬起头。
他好看的薄唇开合:“你往后就留在菩提山可好?”
“你酿的梨花白,我很喜欢。”
我只觉得有什么在我脑中轰然炸响,耳边全是那清泠的一句。
阿月。
你酿的梨花白,我很喜欢。
我愣愣地望着他,他仍是一贯的清冷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置身三月暖阳。
“过几日,我开始教你些仙术剑法,这把剑唤作‘尽情’,你可喜欢?”
他手中现出一把仙剑,通体墨色,隐隐有仙气环绕。
尽情,尽情恣意,是个好名字。
我不知无尘为何忽的转变了态度,正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讷讷地答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无尘抬手,让尽情停在我手边,“它是你的了。”
我下意识抓住,正要推辞,却听得一清朗男声戏谑道:“仙剑虽好,赠美人,却有些不宜。”
来人一身锦纹玄袍,左手背后,右手抖开折扇,状似漫不经心地摇起来。是夜池。
无尘看向他,夜池一笑:“要走了,来与你道个别。”顿了顿,向我扬了扬折扇,“顺便看看她。”
我没甚诚意地施了一礼:“不敢劳上神大驾。”
我倒是想问他,我受此劫难,是拜谁所赐?
夜池不在意地挥挥折扇,示意免礼,又转向无尘道:“我有几句话,想与这丫头谈谈,你不介意吧?”
无尘未答,直举步出了房门。
夜池收起他那一贯的轻佻,难得带了几分严肃:“丫头,你别怨我诓了你,毕竟你害得无尘险些丧命。况且,我并不知你……”
我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不知我竟敌不过那青莲妖。如此看来,他诓我只是想为无尘小小的出口气罢了,而我,虽非故意,但到底确实害了无尘,受点小小的惩罚也无可厚非。落得那般,只能怪自己仙术不精。
“无甚,本就是我的不是,怎敢怪上神?只是还请上神告知,无尘心口的符纸…是怎么回事?”
夜池收起折扇,看向窗外:“他已没有了心,几张符纸可装不起什么人。”
没有了心!我睁大了眼睛,怎会如此?
“你……”他转头看向我,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罢了,也许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但也未必是劫,不是么?”他状似自语地喃喃。末了,留下一句“这尽情可不是什么凡器,你收好了。”便走了出去。
我愈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