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城里,后羿实在是个人物,不是因为他曾经射掉了九个太阳解救阳城百姓于水火,而是因为极品的不要不要的。他家里很穷,爹娘去的早,他倒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虽说没有爹娘教养,但偏偏气质出众,天生相貌底子好又潇洒爱笑,常穿一身白衣,倒像是雅逸翩然少年模样。后羿有个弟弟,叫西蒙,从小相依为命。二人经常一同上街。
兄弟俩在客栈喝酒,常有不识趣的酒客来凑热闹。看两人面貌相似,一出口就是“二位兄弟气度不凡……”这种开场白也就罢了,问题是——
西蒙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祖宗千八儿百遍,为什么我是兄长啊?
内牛满面的西蒙低头默默的吃一碗牛肉面,他话少、人闷,虽然相貌上乘,但很快就会因为言词木讷不擅应对而被人遗忘。相比之下,少女们那些个羞怯怯的媚眼儿,江湖客们那些个久仰久仰的热辣抱拳,书生公子们那些相见恨晚的深情酸话,都会蜂飞蝶舞般簇拥在谈笑风生的后羿身边。
每当看到形形色色的女子和后羿弹琴、喝茶、吃火锅、赌骰子,西蒙都老实地站在一边,肃然起敬。大小他就知道,这些女人一个也不能得罪,指不定哪天自己就得张口热泪盈眶的喊一声嫂子。
其实西蒙曾经有过嫂子,但他没见过,据说后羿去射日时,九个太阳都下来了还是久久没有等到后羿,心灰意冷的走了。
西蒙也不是没问过:“嫂子当年那样等你,后来她走了你都不去找她?”后羿满不在乎的说:“回来的路上碰到卖酸辣粉的了,那酸辣粉真是香啊,只排队就排了三天三夜,结果误了回来的时辰!”
面对兄长这不要脸的说辞,西蒙也只能说佩服:“你就没有想过去找她?”
“想过啊!”后羿很认真的回答,“可我怕我会迷路,我是路痴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西蒙的想象。
后羿身边出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说身边也不太对,确切的说,是身后。
据燕之坊的燕娘子说,每次后羿见了她就像见了鬼,提前溜得无影无踪。
这女子倒也是锲而不舍,从燕之坊追到酒庄,后羿躲着她,她紧追不舍,终于有一次,她让西蒙给碰上了。
西蒙几乎第一眼就亲近她。
那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把刀,跑江湖的女子西蒙跟着后羿也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这么有风情的,这种风情是秋水挽剑的利落是天涯走遍回眸如初的经验。她的举手投足都让人内心平静,像是一盏茶到了最适宜的温度,带着暖,浸透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西蒙结结巴巴的问:“你……您,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嫦娥!”
“我哥是不是对不起你?”西蒙很怂的问------这样的女子,年龄也不算小了,还单身一人,这个问题几乎毋庸置疑……
“他当然对不起我,你就是证据!”嫦娥闻言冷笑。
西蒙打了一个寒颤,什么意思?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嫦娥提起一桶水,不理他了。
西蒙已经十五岁了,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后羿告诉他,爹在娘怀他的时候上山采药,失足摔下了山崖,而娘是难产而死,这么多年,后羿充当了他爹娘,将他拉扯大。所以,西蒙一直希望自己的哥哥可以幸福。他是大英雄,应该拥有英雄拥有的一切,荣誉,名声,还有爱人。
有一日,西蒙半夜醒来,发现床铺边上没有人。突然间清醒过来,他跑去茅厕,跑去厨房,都没有看见后羿的身影。他突然很慌张,他不要我了吗?西蒙跌跌撞撞的找到嫦娥,告诉她后羿不见了。
嫦娥眉毛一挑,掏出腰间的刀:“怎的?抛弃了我一次,还想再逃跑?”
后来,西蒙在山林中寻到了正在打瞌睡的后羿,那天的月亮分外圆。
后羿见西蒙寻来,突然显示出慌张的神色,他抬头望着天边渐行渐近的乌云,将西蒙推给嫦娥,让嫦娥带他走。
“你还要再抛下我一次吗?”嫦娥怒了,清秀的脸上隐约看得见悲伤的神色。
“今生,我或许注定要负你了。”后羿闭上眼睛,“快带西蒙走!”
“八月十五,我一定来迎娶你。”
“说好了,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少女微红着脸扭过头去。
“若是错失呢?”少年的棱角清俊凌厉如刀刻,还不曾被太阳的光芒打磨。
“那你便再等十五年!”
当日戏言,一语成谶。
十个太阳掉下来九个,他却没来。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等啊等啊,等到亲朋友散,等到冷嘲热讽,等到月亮被乌云遮住,他没有来。
那日,后羿快马加鞭,他记得有一个女子在等她,在路过一片山林时,天上不知为何出现一片乌云,一只白虎活生生的被劈死在后羿面前。后羿下马查看,发现白虎怀里拼死护着一只小小的白虎。
或许这是触犯了天条的妖精,后羿将他带出山林,找了个地方住下。因为太阳东升西落而阳城百姓因为太阳直升不落而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便给小老虎取名为西蒙。刚出生的小白虎精经不起折腾,为此,后羿再去寻嫦娥时,嫦娥已然离去。
白虎精有灵性,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后羿,便随着他的模样变幻,西蒙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只白虎精。
“那今日,你是要替我渡劫吗?”西蒙望着越来越近的乌云,“你要为我挡那一劈对吗?”
后羿说:“快下雨了,家里的衣服收了没?”
“没有,我下次会注意的。”西蒙条件反射般的回答,不对,又被这个没正经带回去了!
“快回去收衣服!”
“我不!”
乌云越来越近了,月亮快要被遮住了。
嫦娥走到后羿和西蒙面前,面向月亮:“老天啊!你睁睁眼!你即将惩罚的是一个拯救众生于水火的英雄,是我一直在等的男人!”
“嫦娥!”
后羿脸色大变,天上一道闪电击中了嫦娥,没有想象的雷声大作,没有任何声响,嫦娥甚至没有任何损伤,渐渐地升到空中,不见了。
后羿发疯似的奔跑,西蒙从没见过后羿如此失态,他的神情那样可怜,那样彷徨,西蒙化身白虎,让后羿骑在自己背上。忽然,两人面前闪出一道金光。
“西王母,快,帮帮我,我要嫦娥!”后羿一跃而下,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扑簌簌的从腮边落下。
“嫦娥替白虎精度了一劫,玉帝被她的行为感动,本想让她位列仙班,可她自己选择了月亮上的广寒宫。”西王母无不惋惜,“月亮,是距离你最近的地方。”
后羿和西蒙抬头,月亮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曼妙身影,这身影带着英气,带着决绝,带着牵挂。
又是一年花前月下,西蒙给后羿满上酒,后羿冲着月亮干了一杯,笑了。
“哥哥,你有什么想对嫂子说的吗?”
“哈哈哈,广寒宫里可没有我这么帅气的男人吧!”西蒙知道自己就不该问!这人的嘴,哎。
不知喝了多少就,兄弟二人都醉的不成样子。西蒙隐隐约约的听到后羿睡着后的梦呓:“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月亮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西蒙好像看见了一个腰间挂刀的女子,身上带着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