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温柔,抚摸在我的背上,灼灼温度透过皮肉传上心头。我未脱神籍,只能默默听他倾诉,不能参与他的喜悲。
“她有神缘,无慧根,有凤命,无仙骨。”
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酒坛都空了,已经很晚了。夜风很凉,远处仍然灯火如豆,也不知是谁家的痴情人,又为了哪个不归人在等候。他起身要离去,却被抓住衣角,回头一看却没了小兽,而被一位娇俏少女替代。
“你想忘了她吗?”
我轻轻开口,少女之声空灵,面无神情静待他的回应。这苦苦修行了数年的医者也曾纵情山水,恣意轻狂,鲜衣怒马过长街,赢得半城女儿的脸红叫好。如今为情所困,何其狼狈,又何其不值当。
他笑了,说不愿。
我陪他度过了整整半生,看着他与她,还有他们的喜悲哀乐,阴晴圆缺。最后在一个清晨,他带我上路,跋山涉水,且行且歌,最终到了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地方。
数年前他闭关修道,我长日无聊,曾只身闯入这儿。化作人间孩童模样,我穿行在细雨绵绵,凡俗集市,好不热闹。
他将我留在一座棺椁,趁着夜色悄然离开。
从此在这个世间,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个沉睡的女子很面熟,我看了许久,被眉心一点朱砂痣刺痛了眼,才想起来,原来是她。
初来那年,我只顾着甩手到处走,也不懂得什么钱财,很快便饥肠辘辘。我蹲在墙角,看着人群来来往往,心情郁闷得很。
点点水珠打在身上,我疑惑地抬头,被骤然而至的暴雨淋了个透彻。街上行人匆匆而过,摊位也收的收,走的走。不过片刻已经人迹寥寥,我寻思着,着实运气不佳,缩缩身子也懒得动了。
“找不到家了吗?”
天色昏暗,快要辘辘睡去时,雨滴忽然停下。我一抬头,差点吓了一跳,费非是雨停,而是一把绸伞遮在头顶,再向下看去,素手持伞,露着一截雪白的手腕。我不由得愣住了,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子,青丝如墨,云鬓高绾,腮上胭脂点丹红,星眸璀璨新月勾,朱砂点额,端的是一派雍容国色。
我呆呆坐在原地,本就不善言辞,何况对方是个姑娘家。偏生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更叫我羞臊万分,脸颊泛红,低下头不去瞧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快些回家去吧,也莫要饿着了。”
她勾唇含笑,安慰似地抬手拍拍我肩头,声音穿透细雨淅沥,清灵缥缈,如从天边而来。
一身红衫翩跹而去,留下一把绸伞,和空气中热腾腾的香甜气味。
衣角沉甸甸的,我忙低头去看,面前放着一包红纸封的糕点。再抬头,我只看到她被人搀扶着的背影,一双绣鞋在裙角若隐若现,渐行渐远。
数十年过去,我回到此地,她已沉沉睡在棺椁中。
医师认识她吗?梦里我回到了帝子大婚那年,烟火迷离,像极了新人腮上羞红的胭脂。
梦醒,我扒着棺盖,恍惚想起这个沉睡着的,给过我糕点的女子,容貌很像那年的新嫁娘,又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冻昏在西山冰雪中的某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