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她伸出手,想摸一摸她掌心的温度,想告诉她其实并非如她所言,我算不得擅闯,也不是为了青鸾,只是想来看她一眼。出乎意料,她并不躲,大约也是没力气了。
“手凉成这样,就别赌气了。韫台虽然温暖,也不能和陵光神殿相较,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都活了几万年了,各人自有缘法这一句,监兵不该比我通透?纵然修得不死身,也逃不过缘聚缘灭。我已不是什么护法神,一介阶下之囚罢了,栖身韫台都是母神垂怜。我自知时日无多——”
“好啦!你怨我就怨吧,何苦这样诅咒自己。雪凰还说你很好,原来就是这么个好法。雀儿,父神从没有卸了你的命号,你还是陵光神君!什么阶下囚,是谁和你说的这种混账话?你的傲气呢?你别忘了,诸天之中,只有你敢在父神大殿上拂袖而走。南方朱雀,正主陵光,定七宿,守疆陲,那才是你啊!”
我顾着激动,情急之下将她手掌捏出了红红的印子。她一定很疼,可是一声都不肯喊,只道身已陷囹圄,如何贪虚衔,诸天更是心知肚明,这一次朱雀不爱苍生,不想登仙,只愿醉死桃李春风一梦里。
“西山没有桃李春风。朱雀娘娘可否还记得,引火下界被贬数十载,入世做了一代女中英豪,曾半年里没有剑影刀光,只有个人间的小郎君,陪着娘娘夜来听雪扫竹叶,晨起理妆贴花黄。”
她掌心的冰冷滞住,眸光也随之一僵。
“你……如何晓得?”
我与那女将军踏马江湖闯沙场,乱世风云称豪雄,半生同行,十载相惜,如何会不晓得。
挺好的,她没变,还是这么倔,分明听懂了我言外之意,仍然要假作不解。
“我还晓得她生前显赫,身后飞升,忙不迭跑去冥府找小郎君的生死簿,可是什么也寻不着。娘娘怎么不想想,生死簿上无名,他还能是什么?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外人怎么可能晓得一清二楚!”
她眼圈终于发红,道一句莫再叫她娘娘。
“好。雀儿,随我回去吧。”
“往昔不可忆,旧事不可追,监兵十年知遇之恩,我如今知道了,会好好记着。朱雀本是老阳山上逍遥客,坐观雷霆雨露,淡看日月星辰,何苦来哉修什么神,登什么仙,才会落得族群凋零,苟且独活。楚泠,你去了吧,我们这数万年的情分,早在三十三重天的大殿上——已经尽了。”
掌心一空,她已然抽回了手,侧身不再看我。她说,我既知她从前是何种模样,就该知她宁愿受尽苦楚,也不会忍辱屈就。我放开过她一次,不想再无功而返了,我抱着她,在她耳畔落下一句如何才肯原谅。
“放手。”
她的态度果决,伸手来推开我。她说,各人的立场和选择不同罢了,都算不上误会,更谈不上原谅。我想反驳,偏偏雪凰进来得突兀,与我道母神降罢了福泽,催我快走。
“好好睡吧,养好了身子,等我来接你。”
她不回应,好像真的睡着了。我也以为时日漫长,的确还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