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筱呼吸一窒,头晕脑胀之下,连辩驳都忘了。
只见庞非抢先上来,空手一招,便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猛然缚住了她,双手都扭到背后,再也无法动弹。
“宁师兄,这贱人满口胡言,不知有何目的,师兄不可再被她骗了!”
旁边弟子刚说了一句,便被宁羽抬手止住:“好了,事情未明,都稍安毋躁。”
那几名弟子明显露出不豫之色,但因为宁羽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庞非却道:“不如将这贱人带回山去,严加拷问,不由得她不说实话!”
“喂!”白筱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仙门天宗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她正正经经地回答问题,尚不知哪句说错了,他们就立时翻脸,喊打喊杀。就算她说的话不足被采信,他们又有什么资格私刑审问?
虽然旁边几名弟子都对她不屑一顾,这两句话倒是提醒了宁羽。
“罢了。”他果然摆了摆手道,“论理我们也不该插手世间事务,把她交到衙门,按罪论处便是。”
白筱筱之前听他们说过“私下买卖天宗信物”,情知这就是所谓的罪名了。这处置看起来倒还公正,但他们若真以为自己虚言欺骗,只怕不会再去找陈青城的下落,这才是最紧急的事。
她正要开口申辩,却听到身后的庞非冷冷一笑,道:“那倒是便宜了她!”
随即被猛地一推,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飞出门去,重重摔在屋前空地上。
她心里恼怒这些人举止粗暴,竟然已经把她当作罪犯看待,还没来得及挣扎着起身,忽然觉得身上一紧,整个人竟然被悬空吊了起来。
她手臂是反绑在背后的,这时被无形的绳索拉着手腕吊起,登时肩膀剧痛,仿佛马上就要脱臼一般。
“宁师兄!”庞非颇有些得意地拖着长声道,“就把这贱人吊在这里,叫她也得些教训,如何?”
宁羽后面回答了什么,白筱筱已经听不见了。那些似乎是由风编织而成的绳索不仅把她高高吊起,还从不同方向牵拉着她,令她浑身骨节都像被拆散了似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只是对着这些人,明知已经分辩不清,也就不想再去说些什么,平白让他们嘲笑。
耳中嗡嗡作响,脑子里也像灌满了水,渐渐地无法思考……
隐约之间,似乎听到一种空灵的声音。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既非音乐,也非歌声,却一直钻入心灵深处,好像在切切呼唤着她。
木屋前的空地上,不觉起了一阵微风。屋后的翠竹在风中摇摆着,竹叶簌簌作响,在微风卷拂下一片一片地飘落。
一片,一片,一片……
……
眼看着白筱筱被吊起片刻便陷入昏迷,宁羽不禁眼眶一缩,先瞪了庞非一眼,斥道:“你干什么!”同时伸手在空中虚抓,已将白筱筱身上风索解开,轻轻把她放下地来。
庞非见宁羽动怒,跺脚道:“她拿着陈院长的剑牌招摇撞骗,哄得我们白忙一场,我不过小施惩戒,又有什么错了?”
“小施惩戒?”宁羽上前蹲下,仔细查看白筱筱的状况,口中冷冷道,“她不过是个凡人,怎么禁得住你如此!要是伤了性命……”
“她本来也是死罪!你……”庞非还想争辩,谁知宁羽突然一跃而起,也不转身,袍袖一拂之间,一阵劲风已将他推得连连后退。
他还没再开口,已看到宁羽的侧脸神情凝重,目光紧紧盯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那个本来已人事不知的女子,竟全身都放出淡淡的微光!
几名弟子只顾看着白筱筱发怔,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屋后的一丛翠竹已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正经历着狂风暴雨,枝头竹叶簌簌而落。
“这……这是怎么……”庞非只说了半句话,便觉得一种无声无形的力量隐然涌动而来,竟压得胸口喘不过气。
“妖物!”宁羽沉声道,袍袖再挥,劲风化作一道屏障,围在几名弟子身周。
与此同时,无数碧绿的竹叶破空而来,竟如利箭般激射向他们!
原本倒在地上的白筱筱也蓦地跳起,双臂一振。
两丛竹枝就从她手上生生长了出来,也向弟子们疾刺!
若非宁羽再加了一把力,强行撑住风障,他们身上恐怕早已被刺得像刺猬一样了。
面前的白筱筱,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俏丽灵动的女孩子,满脸是狰狞的笑意,连双眼都闪出荧荧绿光。
“她、她……她是竹妖?……”
不知是谁牙齿打战地说了一句,声音却迅速地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成了呓语。
这些剑宗弟子,除去宁羽之外,其实都只是内门弟子,刚刚修炼到第三境“腾云”,连飞举之功尚未圆满。
是以还要宁羽用草鹤载众人飞行赶路。
但因身在仙门天宗,受凡尘俗世景仰已久,不免觉得自己高出凡人一等,飞扬跋扈起来。
论起真正修为和实战经验,则远远及不上身为十真传之一的宁羽,更比不了这在深山吸收天地精华日久的竹妖了。
眼见成千上万的竹叶如飞刀一般袭向风障,非但没有被弹开,反而随着劲风转起圈子来。
而白筱筱双手竹枝则分从左右刺来,虽然一时攻不进,和风障相交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面对这触目惊心的情景,几个内门弟子都有些发抖了。
宁羽独力支撑风障,抵御竹妖攻击,没过多久便知道,以自己修为,最多和这竹妖不相上下,但要击破她攻势却办不到。
只能看谁拖的时间长了。
……
白筱筱心里一片茫然。
她只道自己就要死了,意识也飘飘荡荡的,仿佛升上了半空。
然后她就“看到”宁羽将自己的身体放下来,并突然出现了戒备的神色。
她也“看到”“自己”蓦然跳起!
她“看着”碧油油的竹枝如手臂的延长般迅速伸展开去,迅疾地向那些剑宗弟子发动了攻击。
竹枝和那一圈风障剧烈地摩擦,凄厉的响声之下,圈内的几个弟子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而这一切,她竟然都毫无自主之力,甚至无法干涉。
却又好像是出自她内心深处的意识召唤。
她心里有一种愤怒的躁动。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算偶尔生了私心,将那块剑牌拿到市镇上去换钱,也是人之常情。如果此举违反了世俗律法,那也有官府衙门定罪惩处。
然而这些号称仙门天宗的弟子,只凭了一个身份,就对凡人恣意嘲讽欺凌,还自以为在伸张正义。
真是好不霸道跋扈!
今天倒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股戾气隐隐从心底升起,发于她双臂的竹枝又一次强力的进击,将风障逼得缩紧了几分。
再进一分……再进一分的话,他们就无路可退……
只有……死!……
那些人,那些天宗弟子……会死……
白筱筱心底陡然有一线清明,像一道光照入了昏暗的角落。
死?……
她怎么可能让人死?怎么可能……杀人?
她是警察!
从考入警院的那一天起,她就决心要帮助他人,保护他人!
而不是随意伤害他人,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
白筱筱猛然叫了一声。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在以一个特殊的视角观看着这场争斗。
那是她刚刚穿越过来、意识存在于屋后那丛翠竹的视角。
不知何时,她回到了那丛翠竹之中,却又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的种种行为。
这实在是一种极其荒诞的感受。
然而白筱筱已经不及思索,只是凭空努力着,想要重新夺回对身体的主导权。
却不晓得这种努力是否有用。
一眨眼间,翠竹枝叶尽落。
两根锋利如刀的竹枝蓦地交叉,彼此相撞,纷纷折断。
那混入风中不停旋转的无数竹叶,也“砰”的一声四散开去,宛若黄昏下一个碧绿的烟火。
……
白筱筱收回双手,心头恍惚。
她确实在以自己的双眼,看着自己恢复原状的手。手上隐约染着些竹叶的绿色,但确乎是人类的手没有错。
她,又“回来”了,回到这具曾经是妖怪,后来成为她在这个世界的躯壳的少女身体。
而那丛翠竹,如今光秃秃地伫立在屋后,显得有些凄凉。
白筱筱将目光转向对面的几个人。
一圈极为狭窄的风障仍然围绕着他们,宁羽面色深沉如水,双手撑开,显然一时之间还不敢停止施法。
躲在他身后的四个弟子虽然狼狈,倒是毫发无伤。
白筱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幸好没有任何人受伤!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然而就在同时,一道寒光从宁羽掌中发出,转瞬即至,蓦然刺进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