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虽平日里看着沉稳老练,毕竟年岁尚小,定力上还是弱了些。见我一会猛虎,一会巨蟒,一会猎豹的在那里变着花样唬人,愣是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老半天才嗫嚅着想要提醒我:
“白….白凤前辈,我们毕竟是外来者,若这般惊扰,怕是真会被当做妖魔鬼怪给抓起来。”
“啧,叫你别喊前辈,你怎么的就是说不听呢?还有,我这才变幻出几个模样来?我坠天涯里最凶的凶兽恶禽可还没有登场呢~~”
“前,白凤前辈,你这样,委实有些欠妥,是不是……”
懒得继续听他喋喋不休的唠叨,我大手一扬,指向站在树梢、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阿桐。只可惜这厮回了几次头,终究却还是挠了挠脑袋,愣是想了老半天也没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这才智,也不知他之前的那些个奇遇到底是依仗了多少的好气运?
“前辈,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闹得实在不像,阿桐自会制止我的!阿桐既然还没有阻止我,那就说明还在他可以承受的破坏程度范围内!你放心,没关系的!”
好心对着无尘解释完,不忘对着树上的阿桐谄媚一笑。刁蛮归刁蛮,任性归任性,但。阿桐面前乖宝宝的虚假设定,还是要偶尔维系维系的。
“我打算明日就给花离姑娘凝实魂魄,御花园往来人口太多对于施法无益。事情结束之后,去请当地的土地仙帮着在人皇面前美言两句也就是了!无尘小友不必忧虑!”
许是听见阿桐说明日要帮花离凝聚魂魄的话,无尘终于乖乖的闭了嘴。看着我上蹿下跳的闹腾,只是死死握着花离的手,瞪着不算太大的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呆蠢模样。
为了不让无尘的眼珠子彻底从眼眶子里蹦跶出来,我也只得选择稍微节制,顺便狠狠鄙视了一下他的少见多怪。
今日见我牵着土地老翁的胡子回来,原本陪着花离坐在草地上温情脉脉的无尘,火烧屁股一般立时跳了起来,这次倒是没忘了我先前的要求,哆哆嗦嗦的抖着声音问:
“白、白凤,你…...你手里现在牵…...牵着的这位,可是….可是…..可是…..”
可怜见的,那双原本算不得大的眼睛已经可以堪比牛眼了。只是不知这样瞪多了之后,他的眼睛能不能变大些?
连先前一向表现的异常镇定的花离这次也失了淡定,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再看看一旁笑的一脸无奈的阿桐,我也只能心内感叹:‘差距啊,差距……’
“土地乃是仙家,小白不可太过放肆。”
看着土地憋红脸的样子分明甚觉好笑,阿桐却非要板起脸来作出一副训斥状。一面将土地的胡子从我手内解救出来,一面忙不迭的继续道歉,口内说些管教不严、多多海涵之类的场面话。
这土地老翁也是个妙物,即便被我弄得这般狼狈,却依然不愠不怒,谢了阿桐的解困之义后还不忘向我眨巴下眼睛。似还挺享受这般闹腾的光景!
怪道都说仙家宽厚仁达,本以为那土地老翁怎么着也会跟阿桐要个说法,不想竟这般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但见他整理好拉扯中凌乱的衣衫后,悠哉哉的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施施然笑道:
“呵呵呵呵!仙家不必嗔怪白凤仙子,都是小老儿没将话说得明白!其实,自几位造访,小老儿就已知晓了来意。先前是怕耽误了各位要事,不敢打扰。今日贸然现身,是小老儿莽撞了!莽撞了!小老儿已在皇城附近为几位寻了处宅院,很是清新雅致,不知,可愿随小老儿前去一观?若不满意,小老儿再替诸位令寻他处,何如?”
我虽不喜他先前的一些言行,但却对他的豁达胸怀颇为敬佩。当下也不再纠缠,乖乖站在阿桐身侧默不作声。
见我不反对,老翁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随手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瞬间便来到了他所说的那处宅院。
庭院比之御花园小了不知几许。好在那一架香气满溢的紫色花架深得我心,房屋中的装饰也多是草木为主。便是墙壁也都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和黄金垂榕、珊瑚藤等等的植物,墙根处甚至还种了几株腊梅!小虽小了些,倒比那皇城更觉可爱有趣。
那时的我,从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四合院会成为困住我的一副牢笼,一个我甘之如饴愿意锁身百年的牢笼。
更没有想到,百年的守护,最终换来的会是那样决绝的当胸一剑。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那时的我,并无太多索求,唯一贪恋的,也不过就是留无尘在身边,守着他的那份我曾经自以为的纯粹。
只可惜,那些我一直坚信的水到渠成,却原来是那般难以企及的黄粱一梦。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爱,从不孤单;但爱情,大多寂寞。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阿桐曾说,爱情就是镜花水月的黄粱梦。得不到,便心心念念的难以忘怀;得到了,也就弃之如敝履一般。
我不知道是否世间的爱情都如阿桐所说的这般无常,每日瞧着无尘和花离的日常,总是会让我对那些所谓的情爱,产生莫名的好奇和恐惧。
无他,无尘好歹也算是个昂藏男儿、身长八尺的汉子。但不知为何,一碰到有关花离的事情,他便总爱哭哭啼啼个不休。
花离能够完全行动自如时,他哭;花离替他做了一身新衣服,他流泪;花离嘱咐他好自珍重生活,他还是满脸凄凄艾艾。
有些时候是红着眼眶强忍着,有些时候是抱着花离无声落泪。光就是哭也就罢了,有些时候,无尘竟是又哭又笑的,弄得我还不得不担心他是不是会就此失心疯?
无奈看着屋内正自伤怀不休的两个,叹了口气,转头问向坐在一旁的阿桐:
“怎的不救花离他哭,救了花离他还是哭个不休?甚至是又哭又笑?这个无尘,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你不是很喜欢无尘的眼泪么?他哭着,不是正好给你欣赏么?”
阿桐伸出一只袖子替我遮挡阳光,长长的袖子垂到眼前,顺便挡住了我看向屋内的视线。
“初初我是觉得无尘的泪很美,可是看多了也就乏味了。且每每看到他哭,总是心里闷闷的难受。我倒宁愿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白…..对无尘,你答应我决不可动情?好吗?”
看着阿桐一脸的严肃,心头蓦的一跳。动情?对无尘?怎么可能?
“我连情为何物都不知,如何动情?”
熟悉的大掌在头顶摩挲着,我似乎听到了阿桐浅浅的叹息。
“阿桐,我保证不会对无尘动情的….那个家伙又古板又蠢笨,全身上下也就痴情和自不量力算得上是优点。对他动情?除非我疯了!”
在此之后发生的种种,让我深刻明白了一个真理:话,绝不可以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