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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一)血梦之境

殇春残梦 汀州杜若 2547 2024-07-06 23:37

  翻腾的乌云从不远处拥挤着奔腾而来,黑压压的挤在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野蛮的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目所能及之处皆是被鲜血浸染的残尸断肢,浓烈的血腥气挤压着整个世界。目之所视,除了血染的猩红,便只有烧尽后的焦黑荒芜。延绵不绝,望不到尽头。

  淅沥沥的血雨不断从天空中洒落,滴入坑洼的地面溅起血红色的水花。时不时还有几株粗壮的闪电从身边窜过。但整个世界却又诡异的安静,准确的说,是死寂。

  百年了!这片血雨腥风之境整整困扰了我百年,也许,还将继续不知疲倦的困扰下去。

  百年了!竟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撑了百年!

  “活下去,忘记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这片空旷的仿佛早已死去的世界,唯一存在着的声音,便只有这一句殷切的仿佛呕血般的低吟。

  尖锐的刺痛自那缺失了一半的心脏处持续传来,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极致的痛楚包裹住。太久了,久到我甚至已经区分不出到底是那缺失了半截的心脏更疼些,还是这破败不堪的躯体更疼些?

  活着!就这般不生不死的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痛!那尖锐又凌厉的钝痛一遍遍冲刷着脆弱的神经。本该早已石化的心脏,在仿若抽筋削骨的疼痛中,正颤微微的、几不可察的维持着干涩的搏动。

  完全无法动弹的身体只能直挺挺的站在这片腥风血雨之中,任由它们冲刷着根本感受不到冷暖潮湿的身体。刺目的闪电擦着眼眶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将一地的血水砸的飞溅而起。

  这次,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隐约的雷鸣声。

  “不要~~”

  凌乱破碎的嗓音骤然间在耳畔炸了开来,那撕心裂肺般的沙哑嘶吼,乍听起来,竟像是我的声音。是我吗?为什么?我又经历了什么?我,到底是谁?

  百年来,我始终给不了自己答案。除了这锥心蚀骨的痛,我,一无所有。

  扑通~~

  那半颗早已一片死灰的心脏,不期然脆生生的弹跳了一下。像是被拉紧的皮带硬生生弹了一下,再一次尖锐的、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但也只是承受了一次那瞬间席卷而来的痛楚,紧接着便被黑暗剥夺了最后的意识。

  再次睁眼,眼前已没了那似要吞噬天地般的暗沉血色。不明不暗的光芒柔和的照亮了整个房间,可容我清晰视物却又不会觉得刺目。耳边悠悠扬扬的响着招魂安魄的曲子,清幽淡雅的一丝香气缓缓萦绕在周身,很是凝神清心。

  略微有些狐疑混沌的脑子在见着那扇正散发幽蓝色光芒的珊瑚帘后方才反应过来,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那片血雨腥风之地,不过是一场永难逃离的梦境罢了......

  食指轻敲了三下蚌床,白发银须的‘蚌父’便嘟着腮帮子,一脸不情愿的现了真身:

  “叫什么?叫什么?说了不要总是随意唤我,怎的还是不时吵我清幽?不知道我此刻正在太虚仙境神游吗?”

  天地良心,分明一年召唤他的次数,便是我这十根手指,也都用不完的。

  “等会儿,你是怎么回事?怎的生机这般不稳?突然这般忽强忽弱起来?”

  不等我答言,手腕已然被蚌父捏在指尖。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加快了这么多?说,那断情水,你可是没喝?”

  瞪着一双铜铃眼精光闪烁,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本体是一个蚌壳一般。气势汹汹的模样看起来倒也不失可爱。如果,他不是这般死死盯着我像审问犯人一般的话,想必该会更可爱些。

  一向无甚情绪波动的内心,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欢喜,紧接着又是深沉的疲倦。欢喜什么?又厌倦什么?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转瞬间,所有的情绪又似海边被浪潮卷走的沙粒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从名状的怒意自心头汹涌而起,又随着那漩涡化作空空荡荡的虚无。如此翻江倒海般的汹涌上一番,面上仍是一如往日的古井无波:

  “怎会!蚌父,我想看看外面~~”

  心内说着,眼睛已经迫不及待的望向了屋顶。这个,可算是我于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了。

  “哼!你就这般自苦吧!看你这破落身子,还能自苦到几时?再者,这黑黢黢的深海海底,连条小鱼儿都不大得见,也不知你究竟看个什么劲?”

  蚌父岁嘴上不满,手下却不停,大手一挥便替我撤去了头顶的遮挡。

  原本遮挡在顶上的屋顶帘幕似的散开,露出结界外不远处暗黑色的深海。结界将我们置身的地域与海底完全分隔开,若不仔细看,一般只能看到结界顶端那颗硕大明亮的照明蚌珠。

  而我,却最爱看结界外那一片深沉无尽的黑暗。盯着那深不知几许的黑暗,多少能分去些许平日里的愁苦。这颗心,被钉死在了那份晦暗不明的血色梦境里,连带着现实中也逃不离对黑暗的无端依赖。黑暗......可笑这世间最想逃离的,却也是最为依赖的。

  许是担心我没瞧见他方才用力翻的几个白眼,蚌父在用力哼了一声,再次强调了自己被呼来唤去的不满后,再度隐身而去。这锁心城里,能这般得自在随心的生灵,除了我那不成器的小跟班离凡,便是蚌父了!

  蚌父是位活了十几万年的妖仙,因当年被几位姐姐强行'请'了来,一直耿耿于怀,对我也一向不怎么好脾气。只我这身体早已残破,若不是依靠着蚌父的本体替我吸收天地精华予以滋养,恐早已不得支持至今。蚌父虽言语上多有怨怼,但却一直细心护着我的这具残躯,从未懈怠。也正因为如此,这声‘蚌父’,我喊得很是诚心。倒是蚌父自己,偶尔会漏出些许不自在的神态来。

  锁心城位于大荒极北之地的天柜山,常年深埋于海底几万尺,十年间也仅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会在海中上下沉浮漂动。

  不过虽常年处于深海,盖因锁心城结界上空一直悬挂着一颗近成年人身高的巨大蚌珠,仿若蟾宫般照的整个城内亮如白昼,故而一些在陆上生长的花草,在这深不见日光的海底,依然能够健康存活。托着城外强大结界的福,城内干爽清润,毫无一丝潮湿黏腻之气。

  因是大荒极北之地的深海海底,各色生物倒也少见。便是偶尔冒出几条身上带着电闪的长鱼或是体型庞大的鲸鲨之类,也只是快速的从眼前一闪而过,瞬间便被肉眼难见的漩涡卷去了不知名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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