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了,说只要放了姝儿,我任由处置。他说我真是个痴情儿,可惜人家心里压根不管我的死活。我没理他,捂着胀疼的胸口,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挨到了天亮,我迫不及待的去找姝儿,说让她明天去城里一趟,她的心上人在城里等她,她高兴极了,一整天都乐呵呵的。可她忘了,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啊。”张正苦笑着,眼泪顺着嘴角滑进嘴里,舌尖上满是苦涩,“也许就像他说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第二天,我看着姝儿出了庄子,一起去送姝儿的还有两个姑娘,只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面前黑漆漆的房间,仿佛又出现了姝儿走时,回头望着自己的样子,这次,张正没有多留恋,摇头挥散了这美好的幻想,“姝儿走后,他就来找了我,把我关到了这里。”
“不是说一命换一命?怎么留着你?”
“一开始他说是舍不得,后来他师父来了,说我的命格不同,需要更合适的时机。只是他师父好像好久没来了,他着急却也没有办法,还因此打骂我用来出气。说我和我母亲一样,是丧门星,就会碍着他修行,要不是我还有用处,真该像我母亲一样,早早去死。”
“就这样,我在这暗室里过了一日又一日,没等到死期,却等到了你。”张正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穆黎,“你说你是衙门的人,事我也说了,你想好怎么处置他了么?”
“先出去再说吧。”白穆黎站起身,看着张正,眼里满是笃定,“杀人偿命。”
张正挣扎着起身,最后环顾一圈这令人作呕的暗室,跟在白穆黎身后,踏上了蜿蜒的台阶。
出了暗室,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橘红色的日光照着周遭的景物。张正站在最后一截台阶上没有挪步,张老太太的牌位印在眼里,眼泪不知何时又滑了下来。闭眼挤掉酸涩,张正深深的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进入干涸的肺里,带来一阵刺痛感。
不由得弓下了腰,眼看就要向后倒去,丘宇在旁边赶紧出手拉了一把,张正猛的回神,透过眼雾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子,嗡声说了声“谢谢”。
丘宇睨了张正一眼,并没有说话。
张正松开丘宇的手,鼓了鼓勇气,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这才是个开始。”张正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路过张老太太的牌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整整肮脏的衣物,张正对着牌位俯首:“祖母,孙儿会努力的活着,请祖母安心。”
毫不犹豫的转身,张正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就像对自己前二十年的告别,没有一丝留恋。
回到衙门,白穆黎迈着匆匆的步伐,吩咐传唤张管事。
张管事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白穆黎坐在案桌后看着,心里暗想:“真是个老奴的好模样,可惜是个心黑的蠢货。”
收起鄙夷的心思,白穆黎往椅子上靠了靠:“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么?”
“大人冤枉,老奴实在不知何罪之有。”张管事平静的回道。
“这个玉佩认识么?”白穆黎抬抬下巴。
丘宇把玉佩送到张管事眼前,张管事捧着玉佩认真的看看:“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给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原本是一对的,怎么在大人手里?”
“不是在我手里,是在姝儿手里。”
“姝儿偷的?怪不得她悄悄走了。”
“不是偷的,是你儿子送给她的。张正与姝儿的事,管事不知道么?”
“不知道。”张管事摇摇头。
“既然不知道,那就让张正来告诉管事吧。”白穆黎冲外头喊道,“来人,带张正上来。”
张管事听到白穆黎把张正找到了,露出了一丝惊慌,可想到自己的蠢儿子单纯好骗,只要一会自己好好引诱一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心里又稍稍放心了一些。
白穆黎看着张管事变化了几番的脸,厌恶之心更胜。
“啪!”
一个结实的巴掌打在了张正的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突兀泛着黑红的光,张管事甩甩发麻的手,咬牙切齿得说道:“你这逆子还知道回来?出去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给你老子来个信,好知道你还留着条狗命。看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真是做了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张正刚从暗室出来,身子本就羸弱,冷不防挨了张管事一巴掌,险些站不住身子。
丘宇又一次伸出了手,扶了一把。
张正感激的看丘宇一眼,正了身子,面向张管事:“我这条狗命在不在,你不是最清楚么?”
“你这是什么话?你连个音信都不给我,我去哪清楚?”张管事瞪向张正,语气软了几分,“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爹给你好好补补身子,过两年给你物色个好媳妇。早就跟你说那姝儿不是个靠谱的,你偏不听,儿啊,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罪,以后爹一定好好管教你,再不让你走弯路。”
“哈哈。”张正看着张管事,眼里满是讥讽,不由得苦笑出声,“还在这扮演好父亲呢?你有什么脸提姝儿,我呸。”
口水或者丝丝鲜血落到了张管事崭新的衣袍上,张管事低头看了一眼,掩下心中的厌恶,抬头又是一副慈父形象:“斯人已逝,说那么多也没用,以后你还会有更好的选择。”
“当初说好的放过姝儿,姝儿怎么会死?”张正边说边朝张管事走去。
张管事眯眼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警告:“我答应了你的自不会反悔,她怎么死的,我并不知情。”
张正步步紧逼:“你答应我什么?”
“答应让姝儿去找她的心上人。”张管事皱眉看着越来越近的张正。
“条件呢?”
“什么条件?”
“哼,条件就是用我,你的亲儿子的命来换。”张正指指自己的鼻子,“也不对,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放过我们。是我傻罢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儿子?”张管事伸手扶着张正的胳膊,使劲捏了捏,“这些年,虽然爹没有过多关注你,可爹总归是护着你的。”
张正费力的甩开张管事捏着的手,盯着张管事的眼睛:“因为你修了魔道,你是恶魔。”
“你胡说!”
“我胡说?”张正往后挪了一步,“要不是我那次遇到你和你所谓的师傅杀人,怎么会知道你练那嗜血之道?”
“不是嗜血,是吞魄。”张管事脱口而出。
“有什么区别?都是害人性命的魔道。”
“这是长生之术啊,等爹练成了,就能带你一起长生,做那九宵神仙,你就不向往吗?”张管事见事情败露,索性不再遮掩。
“用别人的命来助自己的命,有什么向往的?”
“我师傅说,人命如蝼蚁,生死一瞬,不值一提,如能祝我等长生,也是功德一件,死了也能少受地府折磨。”
“真是荒谬!人命生而可贵,岂是能任人拿取的。”
“真是冥顽不灵!”张管事眼中杀意陡然升起,突然伸手掐住了张正的脖子,皮肉破开的声音传来,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张管事脸上。
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鲜血,张管事化出了发黑的獠牙,口齿不清的说道:“怪不得我师傅让我留着你,说有大用处,看来果然如此。”
张管事瞅瞅白穆黎和丘宇:“等我吃了他的,就轮你们,你们都得死!”
“你!”张正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就咽了气。
“吞魄,自古有之,不过。。。”白穆黎看着张管事,发出一声嘲笑,“魄乃虚无,并不在血里。需要把人的生魂勾出,从生魂上剥出来。还必须是完整的,如有破损,功亏一篑。你师傅没和你说么?”
“你胡说!你个凡人哪懂我们修道之事。”张管事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白穆黎,“我师父怎会骗我?”
“那你知道你师父是谁么?”
“他,他是。。。”张管事突然意识到,关于自己的师父,自己好像真的并不知道太多,只是突然就有一个人,说能带自己修道,便信以为真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师父说能长生的。。。”
“也许可以长生,不过,这些魄,都被你师父吞了。”白穆黎适时补了一句。
“啊!啊!啊!”一种被骗的羞辱感爬上了心头,张管事扔下手里的张正,捂着发涨的头,使劲摆了摆。
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白穆黎,看着他早已洞察一切的表情,张管事恼羞成怒。
“我杀了你!”怒气化作力量,张管事快速冲向白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