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远的天边透出微微的曙光,整个“始国”还被包裹在浓浓、沉沉的秋气中,家家处处除了极少的值夜人,一切都显得格外冷清宁静,此时只有“始国”四万爷凌木黎的府上华灯高张,一片通明,人头攒动异常忙碌。
雕饰繁琐的屋顶藻井下,凌木黎身穿金光闪闪的黄袍,左手边腰间挂着镶满宝石的宝刀,右手抱着厚重的书籍,庄严的立在雕花高台上。
许久才用默然的眼神扫视了跪满在厅堂里的众人。用高亢的声音吩咐道:“开始吧!”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从立柱后面显身,维诺的应答:“是,主人。我已经在您来之前就已经把王爷府的规矩细说了,现在我就分别把他们的个人简况以及今后的职责,一一向您禀报。”只见凌木黎迈着方步,伴随着佩玉的铿锵声,抬手扬起宽大的衣袖,稳坐在堂中红木镂空雕花椅上,黑衣男子持卷开始叫唤着一个个名字,只见被叫到的人,无不恭敬的叩首于地。
“墨梅,年十七,任医师……”
“等会儿,是女的?”凌木黎斜睨着眼打断到。“是主人,她虽是女的,但她的师傅可是天下闻名的医神昪拓。”
“哦,她就是那个从小因罪死了全家的,虽说师从昪拓,是昪拓本人还差不多。”
“主人,您忘了昪拓要替九殿下的媳妇看病,她可是太后娘家人心头肉。这女的也是昪拓亲自保荐的,我们府上原来的医师不是给您调香您不喜欢,故而医师一职一直空缺,今次我看她师傅不错,前面给您送的她调的香,您也没有不满意所以我就擅自做主,把她从宫里调来了,主人如果实在不喜欢,我这就遣她回去。”
“等会儿!技艺姑且不说,女的现在正好。我问你,我看上一姑娘,她有些与众不同,你是否有什么办法让她心仪于我?”
“主上,可否具体说明?”墨梅深深埋着头,不慌不忙的问。“你,有点意思。要形容么,还真不好说。能做得一个强大帝国女主人的女子。”墨梅跪拜着,虽然脸离地面很近,也忍不住微微邹眉,心想:这样张狂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言下之意那女的将来要成为皇后,她的男人岂不是……“主上,据小的所知,天下所有的女子一定都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主上只要真诚代之,必能如愿。”
“啪!啪!啪!”只见凌木黎拍手称赞:“好,答得甚好!现在你就说点儿具体的,比如说在什么情况下,比较能够容易得到芳心?”
“对方处于危势的时候。”
“好,很好,从今儿以后你就是医师,本王府的专用医师。”安排完墨梅的职责后,又继续审视着其他人,时而傲慢的摆摆手将人直接遣回,时而若有所思默不作声。等亲自审查完所有人后,凌木黎才又迈着方步,在佩玉声声中离开了。
这天清早,玙女一宿没睡早早起床,禀告了胤杉姑姑到王宫后山长鎏山上散心,就一路小跑来到了王宫后山脚下。玙女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穿梭在曲曲折折的小山路上,听着鸟叫虫鸣,向着透射着光线方向穿行,待天光明亮时,玙女不知不觉已经登上了山顶,可惜她此时毫无心情欣赏这晨曦中壮美华丽的“始国”。
玙女拿出随身携带的笛子,本已经是旭日东升一切充满了希望,可她的笛乐中满满的是孤单的世界,孤单的自己,深情的回忆,飘渺遥远模糊的结局,不敢投入,害怕付出,无论相聚还是别离,都随着眼泪弥散在没有光斑的晨雾中,整个山林都罩上了一层孤苦,迷涣在前路漫漫中。
稍远处的密林中,五六个黑衣人,聚拢成一个小圈小声的嘀咕:“不好!有人!”
“怎么办?如果暴露了主人的安排,我们必将死无葬身。”
“杀!”五六个黑影刹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玙女的方向包抄靠近。
四王爷凌木黎深夜离开王府就一路寻思着要怎样安排自己的计划,得出了自己心仪的答案,几个箭步跃上屋顶,屏息凝神思索一番,找到了玙女所在的位置,穿过王宫尚裳局顺走了里面最好的金狐披风,悄悄地跟在玙女的身后,闭目听着她的笛乐,心生怜惜强忍住上前紧紧抱住玙女的冲动,突然感觉到杀气的接近,把金狐裘披风安放在在树杈上,神速地拔出佩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几刀下来,砍瓜切菜般,五六个黑影倒在密林中。
玙女一曲结束,用双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鼓励道:“加油!决不放弃!这样的奇遇,别人想还遇不上呢!”玙女又重新找回了笑容,一回身准备下山,就撞在了凌木黎宽厚的怀里,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下意识的往后退,瞬时没有站稳,凌木黎一把温柔的抓住玙女纤细的手腕,柔声安抚:“没事!别怕!我们见过,我是四皇子凌木黎。”
玙女站稳后,小心翼翼退开几步,欠身答谢:“谢谢王爷!”
“来,把这金狐裘披上。”说完熟练地替玙女披上狐裘,面带笑容的替玙女整理好,接着说:“这宫女的衣裳软飘飘,穿你身上是很好看,可到林子里就不太适合,回头我去打猎,让你们暖暖的过冬。”
玙女一时语塞不知要怎样回答,她起初在城门口第一次看见一身繁复行头,浑身霸气摄人的凌木黎很是反感。第二次在太后宫里见他虽然一脸平静,但也是霸道张狂,让人不悦。然而此时他就这么近在咫尺,抬眼对上他的眼,摸不透看不清,玙女虽心有迷惘,可此时却异常平静。
“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迷失的。”凌木黎轻轻摸摸玙女的头安抚到。玙女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澄净的心泛起了涟漪。这样的凌木黎居然听懂了她的乐,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知音,以前无论听多少遍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都未能真切的感受知音的可贵。现下,玙女心中有股缓缓的暖流经过。
“走吧!晨礼的时辰就要到了,我送你回去。”
“玙女,你跟我过来!”折腾了一早上,玙女参加完晨礼,今次是胤杉姑姑代为宣讲本来放松了许多,现在被点名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跟着胤杉姑姑身后,进到她的房间,顾不得仔细观察胤杉姑姑的房间怎样的清雅简单,就急忙问:“胤杉姑姑,玙女是不是做错什么?”
胤杉姑姑坐下,喝口热茶,平静的直奔主题:“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和四王爷在一起?你自从进宫一直都被宽待,来去自由,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安稳日子是多少人为之努力,才勉强维系的,我们知你不易对你极少约束,也是希望能保住你的真性情,但你要知道惜福。”
“今早我在长鎏山上偶然遇见的,他借我披风,我刚才还给他并且谢他送我回来。”
“遇到!哎,世间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是,我知道的,愿听姑姑的教诲。”
“算啦!我也没有什么教诲,是太后娘娘见着了,让我问问你,以后和什么人交往,你得自己多留心。没人能够事事护你。”
“是。谢姑姑提点。”
“你下去吧!”玙女有些糊涂,这宫里果然不像紫君说的那么简单。不过她也没有细想,因为这么前前后后的折腾,早就错过了早餐,现在也不可能去找吃的,正打算回房间以水充饥时。
凌木黎一把拉住她,把她带到了太后宫里的偏殿,拿出了一个三层的别致食盒,放在玙女面前的大理石红木圆桌上,拉玙女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一盘盘精美的点心放在桌上,最后还端出了一碗热燕窝放到玙女面前,笑盈盈的招呼:“吃吧!我想你一定饿坏了。”玙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闷着头用瓷勺舀燕窝粥喝,一入口不甜不淡好喝极了。
“果然你喜欢这样的,来吃点点心。”凌木黎又把几盘点心向玙女面前放放。玙女挑离自己比较近的粉红色的吃了一块,也是好吃极了。“呵呵,真好,能这样看你在我面前高兴的吃东西。如能常常如此,就算我不受太后的待见,我以后也会常来的。”
“为什么?你不是也是皇子?”玙女才问完,心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那么笨,就这么轻易信人。“人么都有自己的喜好,她老人家打小就不喜欢我,我也和她不亲,如果不是你在这,我可是除了问安都很少会来这太后宫。”
“皇家子嗣多,太后大概也是顾不过来,一碗水本来就很难端平的。”
“呵呵,我从没和人说过这些,今天听你这样讲,我也安心了。”
“呃,谢谢你的早餐。”
“没事,举手之劳,这次时间紧,我也是顺手捎来的,下次我带亲自准备的,到时你愿意赏脸我就很高兴了。行啦!你刚入宫,还有许多需习惯的,我就不多留了。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多照顾你了,以后我也会常来,在这里有我在,你绝不会孤单无依。”
这段时日桂花的香气在几阵秋雨后减淡、消融、散尽。天气也日渐冷冽,今天玙女和白文雅在宫里稍远的偏殿垣苑的一棵150多年树龄的老月桂树下,席地而坐,她们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吃着午饭。玙女突然闻到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甜腻,带着一股迷醉芳香馥郁,晃晃悠悠飘荡而来,玙女不由自主深深吸一口气。
白文雅见状打趣道:“你果然是只小馋猫,这是百年桂花陈香?”
“嗯,可是怎么会这样香?”
“你忘记了?从明天开始就得为中秋佳节准备,所以今天就把各种物资往宫里送,当然这桂花陈是太后娘娘的最爱,司酒又特别钟情于太后娘娘,所以才把这桂花陈酿成了仙品,不用打开酒坛盖,方圆百里就自然的遍溢酒香。说起来你中秋怎么办?到时所有宫人都放假回家过节,全体皇族都会进内宫,参加家宴合家团聚。我看你就和我一起回家过节如何?虽说是男人堆,但是今年太后娘娘高兴赏了桂花陈于父亲,我们到时打算弄些野味炙烤,一定让你热热闹闹过节,如何?”
“谢谢你文雅。”玙女一边说一边紧紧抱住白文雅,依偎在她的怀里,一个劲地就往她怀里蹭,勉强才忍住打转的泪花。
这些时日玙女在宫里,无论走到那里,都看着、听着、陪着聊中秋佳节的事,又从胤杉姑姑那里知道了宫里的规矩,虽然胤杉姑姑知她的情况,也邀请玙女去她家,但是玙女实在不好意思,平日在宫里胤杉姑姑就对自己格外照顾,还时常教导她许多,望她以后可以自立。如今过节还跑人家家里打扰,她也实在不自在。
本来玙女也没觉得有什么月到中秋倍思亲的感觉,以往也就只记得是一个吃月饼的粑粑节,虽然一家人都在,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里里外外亲戚们聚在一起也不那么熟络,也就没有多大兴致。
这下好,突然来了“始国”,转眼居然就到了中秋,她这么前前后后的折腾了一番,自己也想通了,可是眼看着佳节临近,处处喜气洋洋,自己才真正体会到“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深切,有家回不得,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否也因为担心自己也没法好好过节,她这个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结果过节却没了去处,自己形单影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白文雅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说破,总是这样随时抽空来陪她。今天还特意带了自己妈妈亲手做的月饼来分给玙女,“还真是到了悲秋的时节,最近我觉得你都快变泪人了,我可好心提醒你,这里可不比边塞驿馆,人丁单薄,又多淳朴之人。这要让别有居心的人瞅见,你当如何?听说四王爷经常带着吃食去太后宫里看你,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很多,我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但是我劝你还是想好了比较好,你入宫不是一心只想回家吗?最好不要和他太有纠葛,总之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我很不喜欢。”
玙女窜出头,面带微笑,故意娇滴滴的说:“我知道,文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馆主以前告诉过我,只有贵胄才具有神力,所以我和他接触也就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帮我,说实话我也觉得他那人好不真实,明明就在你的眼前,明明就对你很亲切,明明开口闭口都是甜言蜜语。但总感觉好遥远。”
“是呀!那个人确实说不好。对了你最近有见紫君吗?他难道没有办法吗?据我所知,他可是名声在外的天才。”
“嗯,我以前就问过他,但他好像知道些缘由不愿告诉我,只推说能力不够。前些天我去找他,他们说他被大祭师关禁闭了,占时有一阵子见不了他。说起来墨梅不是也进了宫?为什么我去医馆都没有见到她,我还说要去好好谢谢她上次照顾我。”
“对呀!我中秋节也是打算邀约她的,但是我打听了一圈,没人知道她的去向,估计她是去那家做了专属医师,以后我再去打听打听。”
“糟糕!聊太久了,我下午还要去苏湘师傅那里学刺绣呢!”
“等等,我知道你来自异乡,对什么都好奇,但东学一点儿,西学一点儿,真的没问题吗?这个刺绣也是一个费工夫的活计。”
“文雅谢谢你的月饼,放心我心里有数,中秋节我就去你家打扰了,到时就万事拜托了。”说完玙女又神清气爽的跑走了。白文雅笑着送玙女离开,就又回到了岗位上继续做着女护卫。
玙女才一踏进绣局的门槛,就被一副异常华丽艳绝的牡丹斗艳锦袍吸引了目光,来不及和周围的人打招呼,眼睛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那朵朵层层叠叠的牡丹,红的那么目眩,黄的那么耀眼,紫的那么妖艳,聚合在一起好像纯粹的黑缎上生出的朵朵金贵,看不出一丝针脚痕迹,一瓣瓣地鲜活欲滴,忍不住想伸手抚摸。
“停,小可爱你可千万别上手,你这一碰,我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就全白费了,这件绣品不比其他,这可是公主专门定制的。”一个身材瘦小的男绣工,见玙女情不自禁的想要触摸锦袍,急忙出声制止。
“对不起,这样精妙的手艺真的牡丹在她面前都要逊色许多。”
“小嘴巴还是那么在理。这可是我们苏家前辈耗费几辈子潜心研究的技法,你要有耐心想学,等你把基础学好,通得过我的考验,我就传授给你。”
“真的?这不是苏湘尚宫你们家的独门绝技,传给我这个外人真的可以吗?”
“哈哈,你说话真有趣,什么独门不独门的,技术么就要互相交流才能不断提高,莫说是你就是旁人要学,只要真心实意达到水准我都愿意倾囊相授,技术么大家如果都藏着掖着你弄你的我弄我的,走冤枉路不说,最后这门技术也不可能有什么上等的成就。就算有了什么成就也很难得到传承,最后落得无人问津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说话间就听见一个尖嗓子的男绣工大声吆喝:“大家快看!公主就是厉害,用她的办法真的把蝴蝶给引来了,现在想像一下中秋月夜,公主穿着它跳舞,周围蝴蝶伴舞,那是怎样一种盛景,啊!中秋节我都不想回家了,要是能远远地看上一眼,死而无憾。”
“你这花痴,就你去送袍子吧!”
“谢谢尚宫娘娘大恩!我一生都给您做牛马!”
“还不快滚了去!”玙女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一个瘦小白面的小绣工,小心翼翼收起袍子,满脸赔笑惦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玙女见状忍不住打听:“什么公主?”
“唉?你居然没有听说过‘始国’唯一的鸿昭公主,这样的衣服也只有她穿得起,别人和那衣裳比,就只能成衣裳架子了。”
“好厉害的公主!”
“对,我就是喜欢你总是一说就到点子上。确实,关于她如果要用华美的辞藻来堆砌,那还真是大堆大堆说都说不完,可我就觉得你那两字最准确,为了能够使这袍子引来蝴蝶,她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可是我见过的‘始国’最厉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