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坊间都在传,长公主刘楚和驸马王元,像是齐齐中了邪,变了个人。
一大早起来,也不念经。
去那驸马房门口蹲着放鞭炮,劈里啪啦,不仅把府里的人震醒了,还吵得左邻右舍睡不好安稳觉。
可驸马缓缓推开门出来,已是衣冠楚楚,淡淡道:“夫人玩得可开心?”
公主将手缚在胸前:“你要叫我公主。”
驸马挑了挑好看的剑眉:“哦,夫人。”
公主也挑了挑秀致的眉毛:“驸马,难道就是所谓的,斯文败类?”
驸马没有喜怒:“也不是,没有可能。公主既然这样说,那今晚,就共寝吧。”
公主:“……”
共寝第一日,长公主喝了些酒。
“怕吗?”
“我堂堂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
她忽然一使力,反将驸马压在了床榻之上,有些得意:“压回来了。”
驸马气笑了,公主忽然轻轻吻住了他,唇齿交融间,公主含含糊糊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惜说得并不清楚。
共寝第二日,长公主说要逛街。
走到一半,嚷嚷着走不动了,凑在驸马耳边说了一句话。
“驸马背我。”
驸马无可奈何,将她扛了起来,她扑腾了半天,也没什么实质作用。
共寝第三日,长公主说要吃东门老宋家的糕点。
“驸马去帮我买吧。”
“自己去。”
公主气鼓鼓地饿了一日,黄昏的时候,驸马却提着一盒糕点来了。
公主一怔,眉开眼笑。
这消息传到了皇帝耳里,倒是高兴极了。
他一高兴,就决定要去围场踏青狩猎,自然要带上他的心头肉长公主。
在宴席上坐了一阵,妯娌长妯娌短,公主陡然站起来说女子不能不如男,也要去围猎。
她摒去了左右,带着把弓箭,独自一人在树林中逛了逛,捡了些红通通的果子。
逛了会儿,索性把弓箭一扔,拿着几颗小石子打鸟玩。
倒真是好有出息。
一匹算不得强壮的狼饿了好几日,早就盯上了这手无缚鸡之力送上门的姑娘。它隐在暗处徘徊了许久,终于找准机会,扑了上去。
这狼快到近前,公主还未有察觉地蹲在地上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人一把推开了她,他却来不及避开,结结实实受了这下,锋利的狼爪在他胸口挖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竟是驸马。
驸马像是不知疼痛般,微微一笑,抽出了长剑,一剑结果了这匹狼。
公主摔在地上,磕破了手掌,倒也顾不得,爬起来抱住了驸马:“你傻了吗?熊可不比狼厉害多了。”
驸马一僵,喝了一句:“苏锦行。”
公主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偷偷摸摸瞟他一眼。
慕容冲剑眉微挑:“很好玩吗?”
锦行理直气壮:“我就是为生活增添一点乐趣罢了。”
慕容冲看着她:“回去再说。”
“你们怎么不照着演?”
那厢树丛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素衣女子,看着他们道。
“倒是满足不了长公主的特殊癖好,每每将人困在这画中,演一成不变的戏,看的滋滋有味。长公主说说看,这些年,有多少人困在此间没醒过来了?”慕容冲说着,握住了锦行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
锦行望了他一眼,心领神会。
素衣女子稍稍一怔,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既醒,走便是了。”
慕容冲淡淡一笑:“长公主怕是想的太简单了。你看我们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素衣女子有些气恼:“你们且走你们的,管我做甚?”
话音未落,却见锦行紧紧闭着眼,脖颈间的玉谶发着淡淡荧光,在半空中悬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
素衣女子暗道不好,就朝锦行袭来,慕容冲挡在了锦行面前,素衣女子还未近身,他眉间的那点朱砂痣忽然放出了万丈华光,将她团团围住。
素衣女子挣脱不得,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慕容冲没有回答,轻轻笑了笑:“长公主生前一心向道与人为善,死后却执迷于此害人无数。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道吗?”
素衣女子嗤笑:“笑话,你们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管得宽不宽的,我一贯随心所欲。”
锦行说着,倏地睁开了眼,那眸中光华,像是她,又像不是她。她唇角微勾,喝道:“收。”
一时半刻,画中万物、千千阴魂,皆涌入了这玉中,素衣女子也不过抵挡了须臾,就无可自拔地被吸进了玉谶之中。
那玉一瞬华光大作,良久,才归于平静。
长公主刘楚,自十五岁嫁给驸马王元,三载之后,仍旧是个黄花闺女。
一心向道。
驸马王元,窝囊了半辈子,只在一件事上坚持己见,就是求娶长公主刘楚。
奈何长公主铁石心肠,同府不同院。
成婚三载,讲过的话只是每日问候。
“公主,早上好。”
“驸马好。”
“公主,早些安歇。”
“驸马也是。”
爱而不说,情深不得。
围场狩猎,驸马为救长公主死在饿狼爪下。
长公主竟开始怀念那每日问候,这时才发现心中早已生起的浅晦爱意。
爱意郁结,相思病重。
长公主找到一阴僧,活生生从身上剥下了一张皮。
以皮为纸,骨血作画,魂魄藏于此画之中。
为保魂魄永世不灭,以他人魂魄为饵。
要等到轮回转世的驸马。
终归,没有等到。
一旦失去,就是永远。
……
梦中的黄衣仙子又来了。
“丫头,神魄已复,碎玉,跟我走。”
“走去哪里?”
“自是你该回的地方。”
“我可不走。我走了,夫君怎么办?”
“你这不听话的臭丫头。”
仙子从来不多逗留,像是有什么人要来抓她,这便走了。
那画,又被送回了姚苌手中,一同归还的,还有那姚蒿的五根手指以及一句话。
这几日,海棠园更静了。
王爷多在前堂议事,累了就歇在书房,足有三日没有见王妃。
王妃终于憋不住了,炖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去了书房。
慕容冲没有看她,嘴角却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锦行将汤碗一放,硬生生钻进了慕容冲拿着书卷的臂膀之中:“我错了。”
慕容冲还是没有看她:“错在哪?”
锦行抱着他的脖子:“我不该明明想起来了还装没有想起来。”
慕容冲淡淡道:“还有呢。”
锦行忽然啄了啄他薄薄的唇:“我不该,压了你。”
慕容冲着实气笑了,又听她话锋一转:“但是小八,你怎知道我这玉可以……”
后半句话就此阵亡。
良久,青丝散落,衣襟凌乱,他看着她:“该要动了。”
她微微一怔,笑了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