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去襄陵,走陆路或是走北航的船不就行了?怎么绕了这么大一圈?”箜娥不解地看着那边及其热情的商人,“姑娘,这怕不是监视咱们的吧?”
可莫相忘并没接茬,自听见叮铃声后,她就变得多疑起来,觉得上这艘船的,都很可疑,都是几月后整船亡灵的导火索。
原本以为只有个刺翎雨雁,结果装了个辉王,原以为是普通商客,结果是九亲王的人。
她厉目看向船首以及部分船员,观今生瞬开,她要掌握那些人的全部动向。
可看着看着,忽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和生前那场惨案有些类似,特别是看见吴尘上船,并出现叮铃声后就更加确信这个猜测。
“不会是,我吧。”
她颓然坐在船头的长椅上,“不会又是我吧,不会吧。”
“姑娘?您怎么了?”箜娥唤了两声后,连忙让灵音去叫豆花。
“是我?难道当年真是我?”
莫相忘紧张地搓着手,“就算是六个月,六个月是在哪儿停靠的?”
她自顾自呢喃,那边小司南有些惧怕,轻声回道:“六个月,若是咱们走得慢,也就到千罗首府吧。”
“千罗?”
莫相忘茫然地看着小司南,又看了看今日到甲板上来晒阳的人们,“哪些人会到千罗首府?你可知道?”
小司南被她这神情和已经漫过左眼的堕魔花纹吓到,蹙眉瞥了眼芦芽,“属下,属下不太清楚,但书白和封岑应该是清楚的吧,他们有盘点过货仓里的货,也盘点了船上的人,要不,属下去问问?”
话虽在问,但哨子已经回船舱里叫人。
片刻后,封岑捧着一个穿线的记事本上来。
“若说六个月后到千罗首府,固定人数是船首和水手船工,加起来有四十九人,刨除小王爷的人——”
“不刨除。”莫相忘神经兮兮地咬着指甲,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几天那叮铃声究竟有多少响,
“你——”
她站起身,抓住封岑的手臂,“你算算看——”
回想着生前那场惨案发生时的亡魂数,算上当年跟着大家子弟去的侍婢。
“一百一十九,我只知道数字,你算算这个数字能到哪些地方?算算跟这个数字匹配的人数,把辉王和吴尘等人算进去。”
她摆摆手,让封岑去算,但这个条件太少,范围太大,封岑也不敢推脱,就只好捧着本子开算。
两日后,他们走庄国的货,快马加鞭赶在次日中午归来。
余下的半个多月里,都是这样走走停停。
船上的客商,来来去去,可封岑的推算,还没出结果。
“属下无能,按照师正的说法,固定的四十九和咱们的三十八,之外,再加上小王爷茂山夏安夏杰和两个坊员,也就是只剩下二十六人,若是把那刺翎雨雁的本家小姐和下人们刨除,再把一部分客商刨除,倒是能凑够二十六人,可这个区间还不确定。”
封岑对这样的估算结果是无能为力。
“那能算出来到哪儿吗?会走到哪儿?”莫相忘迫切地看着他,可得来的只有否定。
“你问这个干什么?”豆花不解。
可莫相忘根本没法告知这一船人,六个月内必有一死的消息,更怕这个结果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而已,散了吧,平野书白,定下一单,豆花,你继续留守。”
在崇琉要停三站,共耽搁十九天,期间有用到小咕天赠予的问津牌,在各路通行也是极其方便。
而刺翎雨雁的人竟也在送走本家小姐后,都撤出了这艘大船,另搭船回程,但留下吴尘和另外两名杀客跟着辉王。
在此期间,封岑一直在算着没有更多依据的数字。
在一百一十九之内加加减减,也慢慢得出一个规律,那就是刨除流动的商客,这个固定的数字,就刚好是最初测算的那几波人。
船首一拨四十九人、三十九坊师队一拨三十八人、小王爷一拨六人、辉王一拨十一人、九亲王一拨十五人。
可在不知一百一十九预示着什么的前提下,众坊员更心焦的是,莫相忘脸上的堕魔印,不单单顺着太阳穴蔓延到左侧发丝内,还向下穿过眉骨,淹没左眼皮,直至在眼皮下散开至颧骨最终攀上左耳。
“师正,还有一刻钟就到苗安了,咱们大约会在此地停留半月左右。”
看着船头涌起的浪花,莫相忘咬着指甲,“那就——还有不足五个月?”
“师正,属下有一事不明。”书白仔细瞧着她的神色,“这六个月内,和一百一十九人究竟有什么联系?”
“这是躲不掉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莫相忘没给出回答,当年刚入鬼职不久,听人司那些鬼职提起过这类事件,无论做什么,逃到哪儿,事情都无法改变,并不存在能从死神手中重新拿回性命的说法和做法。
那叮铃声准确并准时,从不出错,因为这声音不是神赐的,而是人生命结束前,一种放逐灵魂的哀嚎。
原本人是能听到的,但世间纷繁复杂,渐渐的他们就听不见了,只偶有一些先天阔耳的人,细听万物,能听见这一叮铃,但他们就如鬼职一样,听见,却无法改变。
随着孟云入苗安,辉王以及九亲王的眼线也都以各种借口下船。
莫相忘留平野田坞舟和部分坊员以及豆花守船,雷子带着部分坊员走苗安境内的货,她则带着书白和蛊月随孟云入宫。
苗安地方不大,从港口到主城不过两日的时间。
但这地方距离千罗太近太近了,以至于刚一到主城,莫相忘就察觉到不对劲儿,这里也有神陨天石的吸力,但四下看去,却没有天石存在的痕迹。
问询一圈,也就只有一些天石碎块,可莫相忘感觉到的吸力,绝不是从小小碎块内蔓延出来的。
遍寻无果,就只能先随着他们入宫。
来苗安不必那么忌惮,在大街上你捧着两盆金元宝走,都不会有人来劫你,也不存在走货遇到劫路的状况。
在这里,穿着天地坊服饰的人很多,普通百姓对这类人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认出腰牌的含义。
来到主城宫门口,城卫朝孟云行礼问安,然后迎他们入宫,至于辉王等人,待遇就降下一个等级,不能明着以万赵辉王的名义见,就只能拐弯抹角的求见。
莫相忘对皇室皇权的事不感兴趣,陪同进宫全是孟夫人托单而已,可有准王妃的头衔,苗安皇室也不得不见,孟云的母亲瑛贵妃就要见她。
可现在她这副模样,称不上是美人,甚至还有些可怕,以至于瑛贵妃见到她后,就极力避开看她的那张脸,只聊了些家常,连饭都没留就让她回去了。
因孟云和苗安圣上还在商议处置定安王的事,他们就又在主城内耽搁两日。
至于辉王,求了三次才放他入宫,至于结果如何,莫相忘并不感兴趣,她只在四处寻觅,那天石的巨大吸力是从何而来。
那天石对于她的吸引是致命的,挑拨着每一寸神经迸发前所未有的憧憬,从而让寻找变得魔怔,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耽搁两日后,回到船上,她将这事跟豆花说了,豆花说,原因可能在于神陨天石的神陨,是哪种神,若是魔陨或是神堕魔陨。
就越是靠近,越是危险。
会把她现在的鬼堕魔变化的更彻底,到时候,别说是封存的最后一段记忆,就连寄生在她灵魂中金乌公主岭的记忆都会被冲开。
而越往千罗行进,她的这种感觉就越是真实,虽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对未知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极想冲破最后的封印,拿回属于自己的记忆。
因此脸上堕魔印开花的面积越来越大了。
离开苗安后,船上的人数已和莫相忘给出的数字相对,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走千罗的货一共二十九件,由南到北,最先到达的是个名叫南瓜的小岛。
送的是一份儿祭品,用鎏金钵盂盛装的二首鱼。
长着两个脑袋的死鱼,不腐不败,钵盂里的水是南瓜岛的海水,在水下,还有铺着一层岛上神像脚下的沙土,在沙土下,还埋着一根肋骨。
下单者是位来自千罗的远航家,临死前要把这份思念送回故土,其中的肋骨就是这位远航家的。
钵盂上,有个用头骨做的盖子,刚好不让里面的海水洒出来,而这些年过去,海水竟也没有蒸发。
当他们端着钵盂来到神像前时,谜题也随之解开。
那里供着一块人形天石,模样保存完好,莫相忘感应到这是位神堕魔陨,但她跟豆花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神堕魔,可能是几万年前的神堕魔归无后真身被抛向宇宙中,最后坠落在这里,也可能是另外一个相同世界,相同体系的神堕魔。
无论哪种,都是天石,且对于凡人来说,仅有百分之一的用处,但对于莫相忘来说,却是一把开启生前的钥匙。
而同行坊员们也知道天石对莫相忘的重要性。
“师正,这南瓜道的岛民就靠着这天石保得风调雨顺,咱们要搬,恐怕——”平野有些忌惮,看着一米九高的神像,又看看附近起疑的村民,可最忌惮的还是莫相忘。
“不用带,快了,快了。”
莫相忘痴狂地看着那神堕魔陨,接着翻上供台,对那边的村民的叫骂声充耳不闻,也不理会双方的争执。
“快了快了,就快知道全部了,就快获得全部了。”
神堕魔陨的力量随着她的靠近被逐步释放,无形的波纹,搅动着天地,海面也随之翻腾起来。
但这在岛民看来,是不祥的预兆,他们纷纷拿着锄头和耙子,驱赶这些登岛的不速之客。
然而莫相忘也是大意了,她以为这岛民根本不配拥有神堕魔陨,但被嫌弃的,其实是她自己。
当站在神堕魔陨下的时候,吸力变成了阻力。
神堕魔陨在排斥,最后直接将她丢下神坛。
“好一个神堕魔,同是堕魔,竟然看不起鬼堕魔。”
莫相忘狼狈起身,想想神堕魔仅居于三君之下,不待见自己也属正常,随即按下心火没敢造次,虽说天石只是神堕魔抽离灵魂后的神躯,无意识,但其法能却比自己高深的多,若是死磕,必会大伤。
豆花见她撤离,忙招呼众人跟上,也不敢跟她拌嘴,只小心询问,“咱们,咱们找一块鬼堕魔陨就好了,想必这千罗的鬼堕魔陨应该不会少,或者就找一块魔陨吧。”
“并不是没有所得,豆花。”
莫相忘阴恻恻回头,鬼堕魔已经逐渐消弭她的本心,“这神堕魔陨,若要硬来,我自是打不过,但也并非不愿助我。”
话音刚落,那翻卷的海浪,呼喝怒骂的岛民,乖乖跟上的坊员以及回头张望的孟云相继静止。
豆花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且深知,这就是鬼职的能力之一,还是升到司判才有的能力。
形态和意识上的停止。
世人称之为时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