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正,这?”
平野从船舱里出来,瞥了眼那边刺翎雨雁的人,“可有不妥?需要处理吗?”
莫相忘摇摇头,“孟云呢?”
“已经通报了。”
“但愿他们的目的不是货。”
莫相忘沉吟片刻,只想着这趟总价不菲,若是劫了,那就是给自己延展堕魔印找了个好借口。
片刻后,孟云出来。
“你去汇汇吧,是万赵被流放的辉王,我粗看了下,他们是想夺位谋权,但力量不足,先清州贤王去找孟夫人,我原本不感兴趣,就没再过问,现如今,他们恐怕是故意上的这艘船。”
莫相忘只看了个大概,在发现不针对自己走货后,就放下心来,也就没怎么介意。
“辉王,此行为何?”孟云摸不准对方的来意,也没过去。
“自己能力不足,就想寻帮手,但不知孟夫人怎么回的他们,找了万赵各大门派,也只有刺翎雨雁出手相帮,但给予了一些好处,可光是刺翎雨雁还不足够,他们此行,一来确实是送这本家小姐去崇琉姬邀月,二来就是——”
莫相忘盯着辉王的背影,一歪脑袋,皱眉道:“他想面见你父亲。”
“见圣上?”平野震惊咽了咽口水,“这,密会?”
“被贬到岭南的三位王,一直都有杨皇后的眼线跟着,但这次上船,是假借本家小姐的手,他们应该是装在那大箱子里的。”
莫相忘本无意于这些皇权争斗,只瞥了眼那边仍旧坐在空水桶边上的人,“只是他怎么会?”
“谁?”
“吴尘。”
“当初流放不是被赎出来了吗?怎么入了刺翎雨雁?”孟云也记得这人,当初还帮着维护了好一段时间,“还是入了辉王门下?”
“是辉王派到刺翎雨雁的。”
莫相忘观今生瞬开,瞧得一清二楚,也不免叹息。
当初被流放的一大家子人,死的死,散的散,唯一剩下的妹妹还被辉王门下一刀客祸害,他当年也是走投无路,想报仇就只有辉王这一条门路,一来是想报复当今的杨皇后和九亲王他们,二来也想报复那刀客。
根据辉王安排,他被分到刺翎雨雁做卧底,习得一些口诀心法和剑术,并从一介门徒,做到小队长,如今被翎门安排护送辉王一单。
而他头上三尺盖的是白章,评判为善。
观今生善恶只能看事,并不能读心,所以莫相忘也不知道吴尘看见自己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不过去?”孟云瞥了她一眼,“当初那么拼命想保护的人,如今形同陌路了?”
“本来就是陌路,谈不上保护,就是想放他一条生路而已,但看如今,他自己不想生,也怨不得我。”
她说着转身打算进船舱,可只这一瞬,耳边竟传来了熟悉的叮铃声,这声音过于熟悉,叮的一声像是敲击青铜碗一样,清脆悦耳,让人心灵舒适,可偏偏,她听得胆战心惊。
这声音听了千年,每每去到人间引魂的时候,走在人群里,这样的声音就会响起,是死亡的预兆。
正待她寻音看去时,这样清脆悦耳的声音跟催命符一样,叮叮当当,响彻整艘船。
“怎么?”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甲板上的几名水手,以及辉王等人也在其中,就包括孟云、随侍茂山和夏安、箜娥、灵音、平野、书白都在其中。
“怎么回事?”
她有些慌了,连忙走到船边,开启隐适挂的夜视仪功能看去,四周并无埋伏,海上也没有风浪。
“怎么了?”
其余人跟上去看看,就连那边的水手都赶忙过来查看。
“怎么啦?”
豆花拽住莫相忘,“你看见什么了?还是?感觉到什么了?”
“幻听,可能是幻听,这没来由的,怎么会开启那份能力呢?”她摇摇头,极力否认刚刚听到的声音,但事实证明,她确实在无意中吸收了从拜神像那里挖到的一小块神陨天石的能力,那根本不是听兽语,而是听死亡的声音。
“不会的。”
她再次否认那种叮铃声,可声音是不会出错的,这样的声音,肯定是死亡的圣音,是来自阴间的催命音。
一般初次听到单音的时效在三到六个月,双音时效三到六天,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响给鬼职听的倒计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于鬼职和人来说,都是一种讽刺,一是讽刺鬼职已死,二是讽刺叮铃的人将死,活命不长。
“怎么了?瞧见海盗了?”那方辉王竟大步走来,且是戴着面具询问,而吴尘等人也都赶了过来。
莫相忘稳了稳心神,虽响了一堆,但都是单音节,所以还有三到六个月的存活期,她回首浅笑,瞥了眼辉王,又瞥了眼孟云,假意道。
“殿下多虑了,是属下瞧差眼了。”
此话一出,气氛急转直下,孟云不知这殿下叫的是自己还是辉王,愣是没搭话。
“殿下?我没听错吧?”那方两个小水手在一旁议论。
莫相忘微微颔首,继续佯装使诈,就想逼的辉王先承认,而不是自己先点出,“殿下此行目的地在苗安,可是办了事就随船往下走?属下还要去千罗的,可要同行?”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自家人自然知道这次的出行路线,她又微微颔首,谁也不看,也真是没指向,所以自家坊员跟孟云以及其属下都没有答话,静等钓鱼。
“你怎知?”
那方辉王端着身量刚要回答,莫相忘立即拱手朝着孟云行礼。
“殿下有多久没回苗安了?苗安可有什么好玩的?属下头一次去苗安,又是这样的身份,您——”
她这话说得快,但已经假意看向刺翎雨雁那边,随即佯装变脸,“请问阁下是刺翎雨雁哪一门的?刚刚你说话,我没听仔细,你是说——你怎知?怎知什么?”
“姑娘能耐了得,怎么会不知在下是谁?”辉王负手回答,却没有摘下面罩。
莫相忘朝书白递了个眼色,把几名水手支走,并且告诫船首跟所有水手,船上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往外说。
见水手走远,便又看向平野,“去,把辉王殿下带上船的一百只信鸽杀了,让蛊月除弊船上的所有传卦阵。”
“是。”
“且慢!”
辉王一听这话也是慌张,“姑娘何故如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货,我办我的事,互不干涉,岂不两全其美?何故,今日使诈呢?”
“两全其美?这法子是刺翎雨雁他们想的,还是殿下你想的?想这法子之前,为何千里迢迢跑到子海州去订船呢?你们辉州以及明川可都有大港通往其余十二国,为何偏偏是我这艘?”莫相忘有观今生的能耐,所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一眼就能看清楚。
“姑娘刚刚称呼这位孟坊管为殿下?”辉王笑着摘下面罩,并岔开话题。
“平野去,宰几只他们的信鸽尝尝味道如何,到庄国还有十日,每天就宰十只吧,要是数目对不上,就宰他们个人充数,人肉不好吃,就挖出心肝来吃也是一样的。”
她也懒得理会辉王等人,只给孟云一个主动且足有分量的权位,能高于辉王一头,办事也好,行方便也罢,日后这两人才能互利共赢。
她既然在天坊,自然以天坊的利益为重。
可这个利益,最多就只能行使三到六个月,出现在人身上的叮铃声是无法改变的,不同于畜,他们的内心更复杂,恶也更直白。
“助攻而已,助二位殿下合作愉快,不过,还得警告辉王殿下,你拉拢的越多,欠债就越多,但多,并不能致胜,得看你选没选对人,刺翎雨雁可不是个好选择,贤王殿下没同你说这些?”
“说是说了,可那会儿的你,还没有现在这样耀眼出众,也是九弟眼拙,没识得天坊竟有这样的能耐,也没料到,天坊中竟藏着位‘殿下’敢问?”
辉王一心只想夺回万赵皇权,所以无论对谁都能自降等级,毕恭毕敬。
“这是你要面见苗安圣上的儿子呀,辉王殿下你的功课做得有点烂,那刺翎雨雁连这手消息都没卖给你?还是说——”莫相忘转头看向吴尘,“你安排在刺翎雨雁里的眼线,被识破了啊?”
“你认出我了。”吴尘声音阴沉许多,“那日只觉得奇怪,在拜神寺见得你二人,后又邀去大宅,仔细想想都很蹊跷,以及后来的赎身,我总是想不明白,直到入了刺翎雨雁才得知,你竟是天坊人,而天地坊本是同根,也就是说,九亲王跟杨皇后篡权,污蔑我父兄的事,你是知道的?是吗?”
听他话中带怨,莫相忘站在船舱台阶前的脚步停下,又折返回来,“知道又如何,嫌我救你一命了?谁让你家当初赶我离开的。”
只见吴尘摘下面具,行了个大礼,但抬头后,脸颊清晰可见一个烙印的‘贱’字。
“吴尘在这儿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当时不开眼,没瞧明姑娘的来历,错过了解救父母姊妹的最佳时机,也谢过这位孟公子,当日替吴尘说话,从而躲过抄家被罚。”
“罢了。”
久久没出声的孟云深吸一口气,他气场可比辉王足多了,“晚上风露重,辉王殿下,咱们入内室详谈吧,你要扳你九皇叔,我也要办我皇叔,互利共赢的事,只在于咱们之间。”他说着,抬手指了下莫相忘,“不在于她,她要是不愿意,就算是我姑姑姑父,也使唤不得。”
莫相忘双臂交叠,靠在船舱边上,“辉王殿下既然上了我的船,就要懂得我船上的规矩,不相干的话,希望你一个字不要传出去,不然,这船可就行不回万赵了。”
辉王在路过她身边时,朝她一拱手,笑答道:“那是自然。”
答应归答应,但莫相忘的话却没掺半分假,这船确实难回万赵了,孟云的大计划以及辉王的计划都很难实现,自己的这些坊员也都会殒命,可殒命的原因是什么,她始终想不出。
“书白平野,留心在船上放飞的鸽子数量,不用分辨是否传信,我自有办法知道信件内容以及隐藏内容,让坊员们留心吃食,纪来没有预知能力了,但我——有不好的预感。”
“是,师正,可是觉得刺翎雨雁那些人不妥?”
莫相忘摇摇头,“不是,但也不知道,让坊员们留心下船和上船的所有人。”
“是。”平野抱拳打算下去,又让她拽住。
“这船上可有带火药的货物吗?”
“不曾有啊,怎么了师正,您怀疑是有人故意放了火药?是地坊吗?”书白也跟着她警觉起来,“会是定安王?”
“不确定,我只是,唉。”
“师正,说起火药,未必就是货,这商船也配备了双侧共八门炮筒,您是觉得那个有问题?”平野沉思片刻,“这船是我去定的,跟雷子他们一直守在船上,并没看见可疑人登船做手脚。”
莫相忘摇摇头,“我只是个猜测,未必是真,只防患于未然,跟船首说一声,盘查货仓内的所有货物,日后再有登船的,也要检查。”
“是。”
孟云跟辉王谈了些什么,莫相忘根本不在意,倒是另一拨人,引起了她的警惕,是那群貌似是圈外人的商客,十分热情爱说,几乎跟自己队伍里的所有坊员都搭过话,甚至还和刺翎雨雁的人搭话,就刺翎雨雁的那副面具,普通人不惧怕就算心理素质极佳的,他们居然还敢搭话。
观今生后,竟也让她震惊不已,这些竟是九亲王的人,甭管辉王出海再隐蔽,也会被九亲王的人盯上,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