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她跟没事人一样出门吃饭,上马回程。
书白也跟没事人一样,照做队内管事,至于封岑几个也被告诫过,再没提起什么,昨晚的变故,就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回程多了匹马,多了个人。
夏承灵的身体素质跟不上,就只能走走停停,还不能露宿野外,吃的若是太随便,他身体也受不住,因此就得去有人的地方,宿在小村子里还好说,但沿途是必定要经过一些大城的,这样其实加大了走货的危险性。
进城出城是需要在城门口录入名签的,夏承灵的名签还好说,是落在锤子山外的小村子里,要命的是莫相忘的名签,风头太盛。
又因队伍人少,在没出岭南地界前,就总会被打扰。
一路杀过岭南,穿过广南和曹子州进入湍西地界,也幸而是骑马不是驾车。
总算赶在惊蛰的前一天回到栖梧寨。
莫相忘毕竟是走商货的,进到寨子里,第一件事就确认坊金,七十三万两也都凑齐了。
至于那个寨主的女儿,瘦的皮包骨,似乎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可周围无鬼无灵,没有任何东西干预她的灵魂。
“这你能解?”莫相忘小声问夏承灵,这单货虽说送到了,但若是不解其病,她这坊金拿着也有愧,过不去心理的坎。
“气血淤结而已,顺顺气就好了。”夏承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包里拿出银针,对着女孩的前胸和喉咙附近扎了几下。
起初还没什么变化,但在下到第九针的时候,女孩发出了挣扎声,竟落下一滴眼泪。
夏承灵赶忙用瓷瓶接住,随后又往瓶中放了些液体,掰开女孩的嘴灌进去。
一番折腾过后,那女孩竟眨了眨眼睛,眼中恢复了生气。
这一系列做法,莫相忘是看不懂的,她不是大夫,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什么病症,只能惊诧的跟自家坊员对视。
那寨主和夫人见女孩恢复生气,立马给夏承灵跪下,一边哭一边叩拜神医。
“她可曾去过有水的地方?”夏承灵翻看女孩的眼睑,用银针在里挑拨,最后竟挑出一根细细的发丝。
莫相忘一见那长长的发丝当即明白过来,“怎么撞见的?巫蛊师竟没发现这个?”
“在寨子北侧有一水潭,挺清亮的,也不深。”寨主说罢疑惑地看着他俩,“这水潭怎么了?”
“怕是有人死在里面了,还是冤死的。”夏承灵又翻看女孩的另一只眼睛,“还好,就只一只,若是两只,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莫相忘这边拽住书白,“巫蛊师竟没发现这其中有鬼?不行,我回去得问问,要是他们学艺不精,我可不敢带着蛊月乱走的,要是她也不精,反而危险。”
“坊队不至于,蛊月虽说师承澜多坊师,但更多的是方青大巫带的,应该不会差,另外,澜多坊师的弟子两坊都有,寨子里请的巫蛊师,未必就是咱们的人。”书白说话很轻。
“不是天,那是?”莫相忘指着地面,“他们也真是散漫,事都办不好。”
由寨主引着去北侧的水潭,水潭不大,也正如寨主说的,很清亮,最深也不过一米五左右,连大鱼都没有。
但没尸体,却有鬼。
整个栖梧寨就只有梁翁会看气,但此气并非观鬼灵,就只是看一个人的灵气,并不能见鬼。
而那漆黑一团的鬼就杵在水潭对面,阴恻恻地看着来人。
麻九因为害怕,一手抓着莫相忘的后衣襟,一手抓着书白的后衣襟,拿两人挡在身前。
而莫相忘借着陨磁镜的影响,看的还算真切。
至于夏承灵,在见到鬼的时候就从包里拿出一个段二指粗巴掌大的银制锤子和钉子,最后朝着那鬼走去。
“唉你行不行啊,我可答应你爷爷把你送回去的,十万两呢。”莫相忘挣开麻九的束缚,可刚走两步,只听一声嘁哩喀喳的碎裂声从腰间传来,是陨磁镜。
“靠!”
她心疼着捡起地上的碎片,并接过书白递来的手帕,“哎呀,这——”
可当她再次抬头之际,远处的鬼身形开始模糊,最后消失在水潭尽头。
“看不到了。”她心疼着把碎片拼好,可天石还在,就只是碎成几瓣而已,“为什么看不见了呢?就只是碎了呀,又没丢,这就失效了?”
也真在她不解的时候,夏承灵走到水潭对面,将银钉子钉在半截枯木上。
莫相忘赶忙拍拍麻九,“唉,快看快看看,那鬼去哪儿了?”可麻九怕的眼睛都不睁,“你再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快点!我的货要是有闪失,我就拿你填补这个空缺。”
麻九没睁眼,只哆哆嗦嗦抬手指向莫相忘左侧,“我没睁眼,但能感觉到,这边有点不对劲,就在刚刚,您镜子碎掉的时候,是不是它——额——”
话没说完,麻九就像是被什么遏制了脖颈,翻着白眼,捂着脖子。
莫相忘实在看不见,也没能力跟鬼斗,只得在摘下血葫芦怼到麻九脖子上,下一秒,束缚松懈。
可紧接着,血葫芦大放红光,红光最后成烟状,似是在吸着什么。
莫相忘因为实在看不见,又着急现如今的情况,这要是在自己当鬼职的时候,别说伸手料理了,就是一个眼神,那鬼都不敢动地方,可现在,自己看不见,也摸不着。
那方,夏承灵还在往树上钉着钉子。
“麻九,现在什么情况?”
“两向撕扯。”麻九眯着眼,抬手比划一下,“这鬼跟块布一样,快被扯开了。”
听说被扯,莫相忘大致明白小鬼豆花在干什么,“你先别吃了,让他钉回去吧,这个不干净,以后找个干净的让你吃,坊货仓下面那么多呢,回家再吃。”
就在血葫芦停止吞噬的刹那间,莫相忘似乎看见了一个犹如橡胶一样人形轮廓被拽回水潭对面的枯树里,在夏承灵最后一钉子钉下后,哀嚎声从两处传来。
一是水潭对面的枯树。
二是寨主女儿的屋子。
当他们赶回屋里时,地上出现了一大团血肉模糊的头发和头皮,而那女孩竟弓着身子,一副濒死的状态。
夏承灵见状,忙上前再施针法,可这次,却没那么奏效了。
“神医,救救我女儿吧!”寨主夫人跪着爬到夏承灵脚边,边哭边磕头。
“水鬼已驱除,但因与你女儿共生太久,所以,是必有一死的。”
夏承灵自幼长在山中,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你放她走吧,这都是她的命,那日她若不好奇水中的倒影,便不会被水鬼勾到,水鬼是沿着地下河倒映过来的,水潭边上就只有那一段枯木,说明本体刚转来,所以巫蛊师没发现也正常,兴许是顺着地下河逃到另一端了,但现如今已被驱散。”
“你说我女儿必死无疑?”寨主一脸诧异带愤怒地拽过夏承灵的衣领,“你这什么狗屁神医,要是你不驱散那水鬼——”
“不驱散,你们这寨子就都要遭殃,水鬼吞噬生灵后会比之前更强大,还会吞噬第二个人,到那时候,就难办了,并且,它已经有入寨的征兆。”夏承灵指着寨子里家家户户门口的木头,“已经有黑斑蔓延了。”
寨主一听,吓得一松手,并连忙让人出去观察,也确如夏承灵说的,都有黑斑。
“我的女儿啊!”寨主夫人伏在将死女儿的身上,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莫相忘虽说不负责人司,但也被带去过人间收魂,更凄惨的景象都是见过的,可现如今,不是担任鬼职时期,再没有那冷如磐石的心。
也正是这份发自内心的怜悯,才是重启封印法力的钥匙。
由此,便重启看见死灵的眼。
在女孩魂灵飘出的瞬间,莫相忘快步上前,按住魂灵的额头,将其推回体内。
“亡灵薄上没有你的名字,今日也并非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女孩的身体猛地抽搐,然后惊恐地瞪大眼睛,大口喘气。
这一幕,看愣了所有人。
而最为震惊的还是莫相忘自己。
属于鬼职的能力,在那一瞬间重现。
她能通过触碰看见女孩真正的死期和死因,甚至能看见女孩的前世,这是属于司判的能力,判定万物何生何死,何来何去。
可当她再看向别人时,这能力,又悄悄隐去了。
栖梧寨因寨主女儿痊愈,开了场篝火晚宴,也是答谢宴,宰羊宰猪的庆祝。
莫相忘他们可算吃了顿好的,也好好洗漱干净干净。
但夏承灵脾胃实在是不调,无论是在路上吃清汤寡水的菜饭,还是大鱼大肉,都不消化。
以至于在寨子里愣是又修养了一天才离开。
“你说送我回锤子山的,这可是又往北走了?”夏承灵面容比刚出来时还消瘦,一路颠簸,一点美少年的模样都看不出来,干瘦的跟个叫花子一样。
“等回大宅可得给你找个好大夫看看,究竟是什么毛病,有病得治啊。”莫相忘慢骑在马车右侧,从栖梧寨回平安都慢行也就两三日就到了,他们倒也不急,更何况还有一车七十三万两的坊金。
“你要带我回你家?”
“我还有事要办,送你回去,就是顺路,不会太久的,我这也快,捎上货,要是顺路就先送你,要是不顺,你就先随我去别的地方,总之不会丢下你的,你爷爷那儿还有十万两金子等着我的。”
可越是往北走,夏承灵的状态就越是差,等进入平安都内城后,整个人都不能骑马了。
他们加紧脚步,都没来得及把坊金送去坊货部,就直奔西南阁,封岑连忙请来医师查看,可根本看不出原由,叫请巫蛊师来看,这一看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