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大嫂端正坐在椅子上，莫相忘内心不由得滴下冷汗，这等场景但凡花灯和罗雯在，也用不着她自己出手。
“吴家好门风，好教养，想来下次若是出手相助，救了你们家哥儿和小姐，恐怕就要被钳制到府里盘问一番才肯放人了。”
“救了我们家二哥儿自当谢你，但姑娘也未免太把这救人当回事儿了，若是满大街都是这样出手相救，一救就要三百两雪花银的话，那他们也不必做什么正经生意了，只要一个愿劫，一个愿救就能演好这出戏。”
一听这话，是个人都要被噎一下，莫相忘绷住神经没有反驳。
“罢了，我只看吴公子与人分说正道的时候，理不亏但气势弱，才出手相助的，本也没有什么，跟进吴府也只是想着能暂时解急，既然你们吴府如此刻薄，那我只能谢过今日的早饭了。”
这吴家大嫂是将门出身，模样生的英气，没嫁过来之前能扮男装去茶馆听戏，必定也是不拘小节的人，但过门后，却被夫妻婆媳主母这一套规矩套牢，说话尖酸刻薄。
“姑娘也不必理亏，早上的事情我已经命人查清了，我们家二哥儿虽已成年但心智未全，习惯与人论理，那番邦大汉也并没有真的出手打伤他，姑娘不过是从中调和，也算不上救命之恩，如今算上我头前送过来的五十两，再加上，他给你的五十两，我这里还有二百两银票，总共凑上三百两。”
大嫂说完，把银票撂在桌上，“吴府毕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朝为官，谨慎些，也是为吴府着想，您自诩是他救命恩人，那也不希望他因为一个救命恩人，就搭上整个吴府的安危吧。”
莫相忘特想反驳一句，明明是吴尘说她是救命恩人的，但还是忍住了。
此刻正好是离开吴府这个是非之地的好时候，至于钱，她一分都不拿了。
拎着玄紫刀，面无表情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吴府现如今这么小心谨慎，定是知道自己树敌不少，也深知敌方底细，如此小心，必定势弱，这世道，势弱的人可有保障？势弱一队，可站对了？”
在一众丫鬟婆子诧异的目光中，莫相忘走出西门。
可等怒气消了才开始后悔，逞能嘴快端架子有什么用，不能当钱花，整整三百两白银够花很长时间了。
可现如今，她手里只剩下不足二百文，够吃饭都不够住店的。
漫无目的在街上乱窜，却因名签这事儿，没一个店面愿意雇佣她，哪怕是个刷碗洗衣的活，都不愿意给她。
夕阳已至，她吹了一日的北风，却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呦，姑娘又回来啦，怎的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包子铺老板娘拎着茶壶笑盈盈地走过来给她倒了一碗热茶。
“可不，压根没有愿意雇佣我的地方。”莫相忘坐在长凳上，哆哆嗦嗦地喝了口热乎茶。
“我说姑娘，一瞧你就是习武之人，莫不如去衙门求个捕快的职位，若是真结了仇家，也不敢去衙门要人，你说对吧。”
“捕快？衙门还收女捕快？工钱高低？地位如何？”
“收是收的，地位属实也不高，工钱嘛，也不大高，但总有个住的地方，不用睡大街，还能弄到个名签。”
今儿店里生意不忙，老板娘就坐下来悄声说：“姑娘也莫荒废了一身武艺本领，在小门小店刷碗洗盘子也是大材小用，如若姑娘想朝这方面发展，不如——”
莫相忘也凑近些，“什么，还有什么比捕快更符合的活儿？”
“姑娘不是本地人，约么不知道平安都里的门道，姑娘可曾想过为何平安都戌时宵禁？”
莫相忘摇摇头，宵禁她知道，但为什么宵禁却没想的那么复杂，“怎么？不是为了百姓安全着想？可烟柳坊还开着呀？”
“明面上是百姓安全，背地里啊，大家都门清，白天是人市，晚上就是鬼市喽。”
“还有鬼呢？我咋没见过呢？”
“不是那个鬼，烟柳坊就是鬼市的一部分，鬼市，就是专门在晚上办事的。”
“所以老板娘推荐我去烟柳坊那种地方？”
“不是不是，晚上出来的可不止有烟柳坊这种地方，还有各楼办夜里生意的，给钱办事。”
说到这儿，莫相忘好像明白过来，“可那种地方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吗？那可不是什么正道啊。”
“姑娘有所不知，这平安都有十二庄，以东安、西行、南锣、北马四庄为首，接大客户做大生意，看钱，但也看人。”
“干这个，都不是秘密了？”
莫相忘一脸震惊，“这样的势力，朝廷也不管？您见过这些庄子里的人？庄子在哪儿啊？”
“不管不管，互通的，我是没见过，听说没人见过，那些人神出鬼没的。”
“既然神出鬼没，那这消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也别不信，这都是我家那口子在茶馆听一大理寺小吏说的，那还有假，也就是你这外来户不知道，咱们平安都的人都知道这秘密的。”
莫相忘再次诧异，“都知道，那还能叫秘密？”
“唉唉唉，小姑娘，你要是不信，就晚上去妙华街那边看看，十二庄的人，腰间都佩戴了不同的佩饰，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听说庄里人，都是领了牌子去办事的，那些人只夜里出去，办事的腰间都挂着牌子。”
“妙华街？”
“是，天合宫后，有一片林子，过了林子，就是妙华街，那条街上什么人什么事都能遇见，其实吧，我不建议姑娘去，有天合宫做靠山，妙华街——寻常人家，没有过去的。”
“多谢老板娘好意。”
平安都她转了个大概，只这妙华街，还没去过。
且一直以为天合宫后面是一片皇家园林。
在日落西山前，北边的积云被吹过来，刺骨的寒风里隐约能分辨出下雪的征兆。
徒步绕过天合宫，那后边竟是一片连绵的矮山。
她寻思老板娘所说的妙华街可能还得翻过矮山。
而这矮山后面，可能会有出城之道。
就加紧脚步，踩着沙沙作响的干树叶向上爬去。
可还没等瞧见妙华街真容，只一声响出现在身后。
“姑娘怕不是走错地方了吧？”
林子里遮光，莫相忘回头看去，也只看了个大概。
“这去妙华街，不走这条路吗？”
“姑娘原来是去妙华街的，恐怕是第一次去吧，要不然也不会正路不走，竞走些歪路。”
“你谁呀？”
“姑娘去天坊还是地坊啊？”
“你谁啊？”
“天坊，孟云，姑娘是被谁引来的？”
“什么意思？”
“这妙华街外人不知，知者，必有牵引。”
“妙华街的事不是整个平安都知道的吗？”
名叫孟云的男人笑着摇头，“都知道？那岂不乱套了？不过我是没收到接收消息，你应该是地坊引来的。”
“地坊？”
“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说，有人故意引我来这里？”
说到这儿，莫相忘只觉脊背发寒，难道是那位卖包子的老板娘？
“这老板娘引我来这里干嘛？卖我啊？”她轻声嘟囔，只觉得这妙华街有些不大妙，便转身想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