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事,此番花朝说要回左相府,柳扶余并没有过多拦她,连劝阻的话也说得很少,这让花朝不由失落,但她不说,只是在柳扶余的目送下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入府,转头就碰到了薛墨。
薛墨脸上没有太多情绪,问得也平静:“去见他了?”
这话说得肯定。既然被抓个正着,花朝觉得也没必要隐瞒,只是点头。“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会去?”
“你那么关心他,就早上那神情,藏不了事。”
“你真的很懂我!”花朝闷声笑着,回来的路上她情绪低落,所以此时心中一时来不及多想其它,只是薛墨这句话让她觉得诡异,她半开玩笑地说:“我怎么觉得我们认识了好多年了似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不然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花朝总觉得薛墨对她的情感很特别,她说不上来,就好比她在他心中是最特别的存在一般!
“这话都是男子搭讪女子用的,你这问的,可没水准!”
“不说算了!”花朝没心情玩笑,就是烦。她总觉得柳扶余是有意撇开她的!像是担心她会掺和到什么事里!
薛墨见她闷闷不乐,便问:“不高兴?没和好?”
“不是。”
“可以说与我听听,我跟你分析分析!”
“也没什么!”她叹气,“就是感觉被拋下了!”
薛墨本就聪明,大致了解花朝的意思。“既然是和好了,他没说让你回去?”
“说了!不过……”她顿了一下,见薛墨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复又说:“不过没有执意说。”
“听出来了,随口一问,其心不诚!”
“你可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见薛墨半晌不说话,花朝说:“我知道你消息灵通。他不可能只忙一件事的吧?”
“他身份特殊,又在人间,有些事做起来多有不便,自是要忙的事情很多!”
“那你觉得,公子留着狐火尸是为了什么?”
“这事不好说!狐火尸的出现本就蹊跷,当神仙的大抵又都一根筋,他心中有惑,没查清楚之前自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薛墨!”
“嗯?”
花朝显少这般正经唤他名字,薛墨不由疑惑。
她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
“你说!”
“我想再去看看狐火尸!自从上次从幽冥湖回来,我心中始终不安。暂时幽冥湖是去不得了,不过还可以好好查查这狐火尸。”
“依我看来,这事你还是不用查了!”
“你不愿帮我?”
“不是。”
“那就成了!”花朝说:“公子总觉得我碍事,所以我也不愿跟着他一道查看,不过你可以,只要跟着你,很多事你都可以摆平,我不怕会出差错!”
“你就这么信我?”
“一直都很信。我不觉得你会伤害我。”
她说得是那样肯定,目光坚定,没有半分迟疑,恍惚就像回到了上辈子血魔跟倪馨瑶初见时的情景。
血魔不耐烦说:“你再跟着,信不信我杀了你!”
倪馨瑶笑着说:“你像个好人!我不觉得你会伤害我。”
“像?呵~”他话中透着鄙夷,“天界是没人了吗?竟派个小丫头来劝降!”
“有什么好劝的!想降就降,要真不降,我们就讲道理,你寡不敌众,讲道理你不吃亏,天界又不是不讲道理!”
“这世道本就无道理可讲!”
倪馨瑶没看出血魔眼中的戾气,很天真地说:“我哥哥会给世道公平的,他是神,很厉害的神!”
血魔只是冷哼。那时他觉得,神的存在就是这世间的最大的不对等,从出生就已注定!
依着花朝的请求,薛墨陪着她偷偷来了鬼见愁的私宅。时至晨昏,鬼见愁的私宅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会不会太大意了?”
“不过几具尸体,何必日夜照看。”怕花朝不放心,薛墨又补充说,“来时我已打探过了,近日柳扶余不常来,里头的确没人!”
“嗯。”
花朝这才放心,同薛墨一道入内。
鬼见愁的私宅,虽比棺材铺大了,但依旧杂乱。里头招魂幡花纸那些依旧摆的到处都是。私宅除了两室一厅外,就只剩一个空旷的院子。
其实就这么大点地方,二人寻了一圈,也未见着狐火尸,花朝不禁猜测:“该不会那鬼道长又在私宅里留了个密道之类的,将尸体全都放里头了吧!”
“应当不会!”薛墨分析说:“之前柳扶余他们经常来这里,当时情况不稳定,鬼见愁还要施法设阵,若是藏在密道里了,未免拥挤!行事也极为不便!”
“你分析得很对。此处地处偏僻,寻常人不易找到。若是设阵封印,理应选个较为空旷之处,而且……”
花朝还未说完,薛墨就接过她的话说:“日头必须要足,还要避免日月更替。”
“嗯。”花朝望着薛墨,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懂这些,不过,狐火尸阴气重,为了镇压它,定是要选一处极阳之地的,最好是长昼或长夜,不见日落,不见晨昏。
那么这样的话,那就只有……
下意识地,花朝竟直接徒行来了院落正中。
“阿朝!快离那里远些!”
话一出口,已为时已晚。只听得“砰~”地一声,平地一声雷,地上突然炸出一具具棺木来。炸裂中,花朝隐约看到足底亮起类似于符咒的金色光亮,可还未待她看清,便只觉胳膊一紧,连人一同带出了院中位置。
待脱离险境,花朝才看清,方才她足底亮起的金色亮光的确是咒印,似乎是专门为了闯入者准备的。
“这……”
花朝还来不及惊诧,就连院落四周不知何时立起了数杆招魂幡,全都围成一个圆,彼此间还都连着一条细小的红线。“这是……”
“这是为狐火尸专门设计的。你方才惊动了它们,招魂幡才会有反应的!”
“是我惊动的?”花朝自问着,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不安:为何会是她?难道……”
“你别多想!鬼见愁的阵法时常失灵,歪打正着的事情很正常!”
花朝有些慌:“那现在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耗时耗力,不过我们不能在这瞎耗。所以你速战速决,想看什么快些看,我可以将阵法压制一下!”
说话间已经设法牵制。
花朝点头,也不多说,便开始细细去查。
所有的棺材板都在那声炸响中掀飞,花朝走近了本欲伸手去查看,忽觉不妥。薛墨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许是心中怪异感作祟,她竟有种想临阵退缩的怯懦感。但临近跟前,她还是伸出了手,探上了狐火尸的额间。
身体像是被电流击过直窜上眉心,耳边诡异地响起一记低沉的声音,还伴着怪笑,穿过涌动的湖水传来:“结契已成,你便永远属于黑暗,不伤不散,不陨不灭……”
“你怎么了?”
薛墨看她神色不对,适时提醒,花朝当即回神,却也惊得一身冷汗。
忽的抬眼,却见那些狐火尸不知何时都已僵立在跟前,且额上个个红光闪烁,像是受召而醒。
花朝有些结巴地问:“他……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从方才起就这样,你刚才怎么回事?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未应。”
“我……”花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叹气:“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方才动静有些大,怕是柳扶余他们一会就会来。你方才可有探查到什么?”
“时间太短,来不及细想。不过,之前在平遥的停尸房那次我探到这些人生前的记忆,知道那些鬼毒针都是受过幽冥湖的黑水灌溉的。所以我能断定,所有的事跟幽冥湖脱不了干系。”
“那你想怎么做?”
花朝的目光很坚定,她说:“所有的狐火印之间肯定是有关联的!我想试试看!”
“别犯险!”
“有些事留在心里始终隔应!既然来了,总要一次弄清楚!”
见干扰不了她的决定,薛墨只好说:“那你快点!”
“嗯。”
薛墨已经控住阵法,只在一边留意周遭的一举一动,似乎有些紧张。
花朝不知他所想,只一味想要解惑。闭上眼,凭着心中含糊不清的记忆,开始驱策狐火尸。
只听得面前“嗷”地一声低吼,花朝睁开眼猛地后退,当即骇到了:
眼前十七具狐火尸竟都像僵尸似的伸手笔挺地站了一排。
“怎么回事?”
“它们受你驱策!你待要怎样?要不要带去幽冥湖试试看?”
“怎么会这样?”
花朝不可思议地。自己怎么能驱动它们?她方才其实什么都没想啊!柳扶余要是看到她会驱策群尸,会不会觉得她一直以来都在骗他?会不会不信她了!
还不待花朝多想,只觉手腕一紧,她就被连带着掠过片片树梢,远远地离开了鬼见愁的私宅院落。
待站稳立定,不明情况的花朝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后再过来看你!记住,千万别乱跑!”
薛墨匆匆说完就离开了,也没在意花朝杵在那到底有没有答应他。
不过花朝很听话,哪都没去,就在那里等,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想到阵中那些金光,心下难免不安。
一阵风呼过,她还未看清什么,只觉一团红雾扑面而来,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挡,就听得红雾中有人仓促说了一句“快走!”就拽着她一恍消失了。
待那人松开她的手时,她便已经至身于一个洞府内,洞内虽点了蜡烛,但光线依旧昏暗。花朝试图想去看清拐她来的人是谁时,可洞内烛影晃动,她看不太清那人相貌,不过依着着装轮廓,还有方才那团血雾,她大致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正是血魔!
“站着累,还是坐着吧!旁边有凳子!”
声音很沉,透着疲倦,但很温和。
“你掳我来做什么?”
很奇怪的,与前几次打照面不同,此番被掳,她竟没有一丝害怕。
血魔说:“自是当筹码用。”
昏暗中,血魔似乎在倒抽冷气,就连语气也带着隐忍,像是受了伤。许是这样的血魔戾气减去不少,没了刻意掩饰,花朝觉得他身上气息是那么熟悉,长期的怀疑让她最终试探问出口:“薛墨?”
那人一怔,似乎也没再打算隐瞒。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总之很久。现如今这般坦荡,不打算再瞒了么?”
血魔有些自嘲地:“技不如人,被人当场拆了身份,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花朝有些不知当问不当问,但还是问了。“是不是公子……是他打伤了你吗?”
“看样子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花朝有些不解。不过柳扶余一直都是个细心的人,想到最后一次去见柳扶余时柳扶余未挽留她回府的事来,便心中嘀咕。难不成此番血魔受伤同自己有关?柳扶余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不放心狐火尸,所以从一开始就将她算进去了?薛墨只是被自己连累的!